小紅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也不隐瞞,“奶奶說如今世道兇險,府中護衛又不足,便是院中姑娘們也要學些防身之術,一同守家護院。”
可他記憶中的榮府,此時應該是女眷描眉梳發,男丁在府中懶散等着丫鬟們伺候好主子嗎?
可眼前這般,卻好似進了哪家娘子軍兵營。
尤其是那從前不離香帕,秋末便需要手爐,日日服藥的痨病女,居然也在練拳。
賈環直愣愣地指着黛玉:“那她呢?”
“奶奶亦是如此。”
他記得林黛玉在别人口中是如何病弱,眼高于頂,如今這般落入賈環眼中,隻覺得滿腹荒唐。
“她是瘋了嗎?”賈環脫口而出,他不相信閨中小姐有一日會放下身段做這些事情。
“執迷不悟的是你。”一個低沉森冷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賈環回頭,不知何時,裴石已經站在他身後,一身勁裝,手執長鞭,俯視着他,神情冷峻。
“你雖是巡守主事,但隻是免了夜間巡崗。府中年輕男子每日卯時一刻,皆要到正院前操練。”
裴石走下回廊,一手壓在賈環肩上,“少爺也罷,主事也罷,在這府裡,值崗誤點,一視同仁按家規處置。”
賈環縮脖子,下意識地想甩開他的手,卻被那力道一扣,動彈不得。
他隻得倔強道:“我又不知。”
“奶奶隻許你休息兩日,我這便已是提前告知你了。”裴石傳達完畢,撒手朝姑娘們走去。
黛玉演完一套拳,收勢穩健後對蔔旃施禮。
“今日如何?可有疏漏?”她問。
蔔旃點頭:“起勢氣浮了,不過收式較以前好了許多,況且姐姐已懂得氣沉丹田的要訣,券中已見寸勁。”
她信誓旦旦道:“隻要日後穩住呼吸,不要因為跟了别人便疏忽了這邊的練習,我保三旬,姐姐的咳喘能去九成。”
“那邊請師傅不吝賜教了。”黛玉故作姿态,笑笑地打趣蔔旃。
這邊,裴石與賈環說話時,院中姑娘們不知為何很是興奮,她們分作幾處小群,不動聲色地朝他們看去。
等到裴石說完,姑娘們邁步到裴石面前。
“裴總領,我這竹條怎麼老是打不斷?你教教我,幫我瞧瞧吧。”
“裴總領,我與他人比試總不知分寸在哪裡,可否請你示範一二?”
一群丫鬟侍女紛紛上前,讨要指點。
那日在怡紅樓一事,不過一夜便成為府中婆子丫鬟們口口相傳的韻事。
府中女眷們背後說他冷面武僧,可誰人不知他早便還俗,甚至有人去找鴛鴦一二。
裴石也從倪二口中聽說了,昨夜還打趣他。
他神色如常,側過臉看向主子,隻見她接過紫鵑遞來的絲帕擦汗,主仆倆人正說笑,許是注意到他的眼神,兩人目光一觸,黛玉卻低下頭别開臉,看不清情緒。
“……對啊,我們這也不能無師自通不是嗎?”
裴石回過頭看着面前一個個小矮人,眉頭微蹙,冷聲:“給我一根。”
一丫鬟忙不疊遞上竹條,裴石又說:“誰自覺練得不錯的,上來比試。”
丫鬟們一聽裴石要演示,推推搡搡地,最後把雪雁送了出去。
“雪雁姑娘打的最是不錯了,是吧?”
黛玉聞言,轉過身來看向她們。
雪雁滿臉為難,她可不想上去跟一個男子比劃,怎樣都是她輸。
可是又見自家姑娘目光灼灼,便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衆人退開,雪雁隻擡起手中竹條,便被一股勁力振飛。
她還沒來得及捂住發疼的虎口,耳邊又是一道勁風過,對方手中的竹條瞬間已經抵在自己頸間。
竹片震動的聲音還在耳邊,雪雁的眼淚不自覺地盈眶。
裴石沒有說話,在衆人的注視下,徑直走到綁着厚厚一圈布條的木樁邊,竹條蓄力而下。
隻聽“啪”一聲,瞬間竹片迸飛,吓得丫鬟們尖叫四散。
裴石拍拍手,轉身回看衆人,冷冷道:“你們練到這種程度,才來找我請教比劃。”
裴石不管身後私語抱怨,不管身後被安慰哭泣的雪雁,擡腿隻往黛玉那去。
蔔旃聽黛玉的,要去看看雪雁,與裴石擦肩而過,朝他補了句:“欺負女兒家,壞人!”
裴石無動于衷,步伐不止。
黛玉擡頭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裴石,歎了口氣:“你何必如此疾言厲色呢?她們不過是想與你親近一些罷了。”
裴石聞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也不做解釋,隻是從她身側略過,默然跟着她來到雪雁面前。
待安撫完雪雁,又叫小紅和紫鵑領着衆人繼續操練,黛玉才與裴石一前一後地穿過中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