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蘇翎匆匆趕到平康坊,剛進了中曲,就看到了等着他的柳吟月。
“蘇郎君請吧,思娘子已經恭候多時了。”
蘇翎注意到柳吟月這次帶上了自己的姓,他面上雖然不顯,但心裡明白這是太子在警告自己不要亂來,對方甚至不惜讓自己知道這中曲中盡是她的眼線。之前芊娘的競拍和季堯年的出現也就都有了解釋,殿下怕不是在給袁溪旭做局,而他‘冒進’的行為險些毀了這一切。
那自己剛才和太子在頒政坊的‘偶遇’,到底是真,還是太子想借此拿捏自己的把柄?
如今朝局多變,他有心帶着蘇家追随,隻望太子可以榮登大寶。
蘇翎一早知道太子是一個心理防線極重的人,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他便看出來了,對方那一句亂臣賊子,險些要了他的命。
無論是前幾日她借自己的手整治王家,還是那夜宜秋宮的質問,到現在柳吟月的刻意吐露,不過都是對自己的試探。
季堯年這樣多疑善變的人,如何能允許臣子在她身側久站?
蘇翎從兩人第一次見面回去後,便和徐淩雲商議要藏鋒,面上裝的什麼都不知,像一個未經過世事的普通人,再借助蘇元壽這個三年前寶慶公主的舊人,獲取太子信任,在她身邊站穩腳跟。
想當年,自己大哥那般才華卓然,還不是被她無情抛下了?像季堯年這般陰郁孤寡的主君,便需要一個蠢人在她身邊逗趣。不然說不定哪天她會覺得這個世界太無趣,一刀便抹脖子了,要不然就是發瘋起來,把所有人都殺了。
富貴險中求,蘇翎暫時願意做她身邊的逗趣的玩意,陪她在東宮解悶。
這段時間,他在所有人面前演戲,就連姐姐蘇元壽也一并瞞着,有時候甚至他連自己都騙過了。
太子的心思太過深沉,身邊還有一個姜聆桓時時盯着,蘇翎也不知道自己這條路能走多遠。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利用好太子,讓阿姊和袁溪旭和離。
蘇翎看着眼前的思娘,又換上自己那副梢顯輕狂的模樣。
蘇若思擺好琴,對着他行禮道:“郎君可有什麼喜好?我聽柳娘說,您好像對胡琴頗感興趣,可是想來聽幾曲,放松一下?”
“不必了。”蘇翎深吸了一口氣,稍顯鄭重道,“我來這裡是想拜思娘子你為師,還請思娘子賜教!”
蘇若思被蘇翎這一拜吓到了,她趕忙将人扶起來,溫聲細語道:“郎君若是想學琴,大可去教坊司請路大家來教,以蘇家的權勢,想必并非難事,您又何需找我?奴并不擅長胡琴,偶然彈撥也是因為樓裡有人喜歡聽,恐不入世俗之眼,郎君學來,怕是空惹人笑話。”
“便是因為那人隻喜歡思娘子的琴,我才學的。”
蘇翎笑着,眼裡滿是認真,“她身邊有人盯着,時時不便,若是我能學會,她想聽時,我便能時刻彈給她聽,屆時也能博她一笑,思娘子不會不願教我吧?我是真心想學!”
蘇若思之前便聽聞這位蘇家三郎在戰場上頗為英武,深得太子心意。
今日一見,對方和想象中的雖然相去甚遠,但也不讓人讨厭,反而有一絲詭異的親切感,她試探地問:“郎君可想好了?這學技必得日日勤練,不能中途放棄,郎君久在沙場,一時間學起來怕是有些困難。”
蘇翎知道這位思娘子定有過人之處,不然也不會讓太子這般挂懷,要博得太子歡心,他必須從這位身上下手。
“思娘子不必試我,我既然來了,便不會輕言放棄。”
蘇翎将腰間的佩劍解下放在一旁,像是在暗示什麼,“殿下于我而言,如天下懸日,貴不可攀,我雖偶得她青眼忝入東宮,可自覺德不配位,終日惶惶不安,非要付出些什麼才肯安心。”
思娘子端正了神色,謙遜道:“奴雖才藝不精,但郎君既然想學,奴也願意獻醜,隻盼郎君能學成,讨得她的歡心。”
蘇翎目光堅定,将懷中的胡琴抱好,先是猶豫了一番,然後有些尴尬地說:“還望思娘子賜教,某絕不懈怠,隻是學琴一事還請你代某暫為保密,我……我不想讓殿下立時知道,我本就是初學,若殿下知曉了,定要試我,我雖不害怕丢醜,但也想留個聰慧機敏一學就通的形象,還請思娘子對此事暫時保密。”
蘇若思知道男子多愛面子,但蘇翎既然願放低身段來青樓學這個,又怎會是一般人?她眸中含着笑,開口說:“郎君既為臣子,何須要學這些來讨她歡心?若人人都來找我學琴,溜須拍馬便可飛黃騰達,那這世上可還有辦事的正經人?郎君一身武力,才貌雙全,日後何愁沒有殿下的寵愛?”
見蘇若思把話挑明了,蘇翎也直言道:“東宮之内,文有杜逸塵姜聆桓,武有杜薛稷裴炳,财有裴蕭兩部尚書,民有鄭岩高硯舟……當年的東宮可謂是人才濟濟,如今也未見凋落之勢。殿下身邊可用的能人數都數不完,他們感情甚笃,又曆盡數次風波,我蘇越鳴雖自命不凡,可面對整個大齊的骁勇悍将,又如何能更進一步?還望思娘子助我!”
“野心倒是不小,可是殿下心思缜密,就是不知道蘇郎君……你能悟到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