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東宮。
高硯舟呈上了自己近日的調查結果,看着面前神色平靜的太子,他突然覺得有一種陌生感。比起幾年前的親切,對方身上好像多了沉穩和從陰暗處歸來的狠戾。
“殿下早就知道此事了?”
高硯舟望向面前的人,神思遊離,“如今春闱将至,今年的知貢舉主司乃是□□宏,考試一切事宜皆由禮部承辦,大部分人都提前托了人情遞了詩,甚至有人都求到最上面了。”他說着指了指天,借此暗示這屆考生的競争壓力之大。
姜聆桓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灰白毛羽扇,坐在一旁神哉哉地搖着:“□□宏這個老狐狸,他本就是禮部尚書,現在居然還拿下了這等肥差,待杏榜一出,那他可就是這一屆考生的座師了。我就說他那麼吝啬一人,怎麼突然就遍邀京城顯貴,就連我都能收到帖子,沒想到大家還都願意給他面子去,敢情前段時間他大操大辦自家老母的壽宴就是為了這事啊?這口風倒是漏得快,朝中諸君竟都提前知道了。”
“順水人情,沒有人推薦,他又如何能快速衡量考生才情品行的高低?”
季堯年了解朝中風氣,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改變,而是如何借力上位。
高硯舟看着太子,有些看不懂她想要做什麼:“殿下雖然派臣查問,可提前向考官舉薦乃是朝中慣例,殿下這般上心,可是要借着春闱一事攪亂視線,重新入局?”
“是也不是。”
季堯年笑着看向一臉茫然的高硯舟,“你繼續查便是,現下有了名字,但仍不知他們當時談了什麼,你做好記錄,日後自會有用到的時候。”
高硯舟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起身叉手離去。
姜聆桓見人走了,于是挑着眉将手裡扇子擱在一旁,看着季堯年開口道:“□□宏擔任知貢舉主司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各家求到他面前也不奇怪,以他圓滑周全的性格,想必和平衡好各方關系,你這麼關注,莫不是因為……”
季堯年眼疾手快地撈起扇子,堵住了他的半張臉,看着姜聆桓那雙微眯的眼睛,她忍不住說:“不要再瞎猜了,這不是主要原因,我豈會為了一時不忍耽誤自身?”
姜聆桓沒掙紮,隻是眨了眨眼,好像在說你就是這樣的人,捂着我的嘴也沒用。
此時,蘇荏帶着書冊進來,看兩人玩鬧的樣子,輕哼了一聲:“這時候倒是知道玩了,昨日布置的課業做完了嗎?在殿内這般嬉鬧,可還注意你們的身份?一個東宮太子,一個馬上要就任吏部侍郎的南陽姜氏子,整日不修儀容,就知道悶在東宮裡塗塗畫畫,這般沉迷安富尊榮,縱情恣意,說出去也不怕叫人恥笑。”
季堯年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無情地羽扇丢在了姜聆桓懷裡,然後施施然站起身,似是有些遺憾地說:“夫子可是冤了我,明明是聽患先提到我品性純良,乃至善之人,我哪有他說得這般。他這不在非議我嗎?若他不開口,我又怎會與他争辯?”
這一番話讓姜聆桓聽笑了,看着站在一旁的蘇荏因此氣黑了臉,他差點沒忍住拍手叫好。
季堯年輕咳了幾聲,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态:“咳咳……我本就體弱,他還借王尚書的事情挖苦于我,夫子可要為我做主。”
“怎的又是我的錯了?殿下好生不講理,我剛才那明明是在誇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怎麼還把我一狀告到了老師面前?”姜聆桓語氣中帶了些不滿,但說話的時候笑得險些把自己舌頭咬住。
季堯年睨了他一眼,拍着書案道:“我可是太子,我說什麼便是什麼,難道還能冤了你去?”
姜聆桓搖着扇子,輕啧了一聲,大有和季堯年一戰到底的架勢:“殿下有這般心氣,不如去大理寺将高大人給換了,怕不是能在幾日内将這些年的積案都清了,到時候那還能省些人力物力,怕是就連朝中諸君都會對您推崇至極。”
季堯年扯過姜聆桓的寶貝扇子握在手裡,對着他的臉就是一陣猛扇:“你這人還沒去吏部,倒是先安排起我來了?真是狂妄!往日把你驕縱慣了,竟不知道誰才是你的主君了,還敢這般議論我?”
“君子上谏天地,下安萬民。我既身為臣子,又常伴殿下左右,有何事不能說?殿下莫不是想以權壓人?”姜聆桓瞪眼看着季堯年那副不愛惜的模樣,有些心疼自己剛得的這把羽扇。
季堯年見他因為擔心扇子而抽氣,笑着将羽扇遞遠了些:“此話何意?”
“意思就是……”
“夠了!”蘇荏頭疼看着面前怼得你來我往,不亦樂乎的兩人,氣得直接伸手說道,“把那扇子拿來,你們不就是不想背書?何必演這出戲來搪塞我?真當我是好糊弄的?”
姜聆桓見自己的扇子被收走了,立刻便老實了,他什麼話都沒說,立刻後撤兩步乖乖躲在季堯年身後,以此證明這都是太子發的話,自己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