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不到你頭上,少多嘴。”蔺雨洲回過頭,對他散漫道。
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漸漸散去,水漣沉默地從他身後走出來,烏黑柔軟的頭發活像被吸了精氣,瞬間就變得幹燥粗糙,幹癟癟蓋在腦袋上。
他畢竟才八歲,再早慧成熟,也難免有掩不住心思,孩子氣的一面。
蔺雨洲蓋帽似的伸手蓋他頭頂,揉亂他的發型:“怕什麼,你是我領回來的,輪不到他管。”
水漣默不作聲,任由他在自己頭上肆虐,腦袋跟着蔺雨洲手的節奏搖擺。
他其實不喜歡别人碰他,來自他人的溫度讓他格外不适,尤其還是蔺雨洲這個神經兮兮的家夥。
但水漣什麼都沒說。他第一次從他人的溫度裡感受到安心,甚至有些期待這份溫度能多停留一會兒。
他像什麼尋求安慰的小動物,抓着蔺雨洲的衣擺,輕輕依偎在他的腿邊,很難得沒有同蔺雨洲反嗆。
也沒有對不可知的身世提出疑問。
他們認識才不過二十四小時,卻像共同經曆了漫長歲月,下意識地親近對方,尋求對方身上的溫度。
大抵這便是常說的緣分。
“餓死了。”蔺雨洲向來沒多少細膩的心思,能體察到水漣方才恐慌不安的感情已然是超常發揮。
他推推水漣後背,把人往餐廳推:“吃飯去。”
頭頂的溫度驟然降下,水漣整理發型,還抓着蔺雨洲的衣角沒放。
過了片刻,他才開金口,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問蔺雨洲:“晚上吃什麼?”
蔺雨洲沒注意到他還扯着衣擺,随口說:“上桌就知道,你現在也吃不了味重的。”
水漣輕輕點點頭。
廚房顧忌病号,晚餐做的也十分清淡,蔺雨洲領着水漣坐下,筷子拿上就要吃飯。
水漣抓着筷子,扭頭去看二樓。
“看什麼?”蔺雨洲問。
水漣道:“不等蔺先生嗎?”
蔺雨洲奇道:“哥們兒,你能用對他的态度對我嗎?”
水漣不說話了,埋頭扒米飯。他今晚的用餐禮儀明顯比早上要進步不少,細看慢下來的動作還有些生疏。
早上見到蔺雨洲那堪稱合格的禮儀,他就有點不服輸的想法在裡頭,不想繼續在餐桌上丢臉。
蔺雨洲瞥了他一眼,按下嘴角的笑意,端着碗繼續吃飯。
用過晚餐後,水漣犯困,走幾步路就打個哈欠。
蔺雨洲本來對他的興趣就很強,和蔺河生對着幹後,興趣到達巅峰,索性直接抱起水漣,送他回房間。
突然升空,水漣被吓了一跳,抓着蔺雨洲衣領:“放我下來。”
“看你要睡死過去,怕你摔個狗吃屎,好心抱你,安分點。”蔺雨洲一拍他後腦勺,把他往懷裡按。
水漣雙手撐在他胸口,死命想拉開距離,然而困意翻湧得實在太猛烈,他抵抗了沒多久,就被蔺雨洲身上暖烘烘的懷抱吸引,緩緩放松手,慢慢陷在那方有力的臂彎裡。
蔺雨洲走樓梯颠簸幾下,他就和躺搖籃似的,慢慢合上了雙眸。
睡得不安定,半夢半醒間。
蔺雨洲抱着他,也不手欠掐他鼻子,撩了把他的劉海,跨步往水漣的房間走。
隻是走到門口,他腳步一頓,略略思索,又拐回自己的房間。
他怕蔺河生半夜使陰招,趁他睡死抱走水漣怎麼辦?
寶貝還是放自己身邊安心。
蔺雨洲愉快地把水漣塞他被窩裡,高高興興洗漱上床。
他平時不熬到兩點不會睡,如今有個睡不安定的水漣,必須得關燈早睡。
蔺雨洲決定難得遵守一次健康作息。
不過大概是睡太早,他淩晨時感覺睡眠質量極限下降,有東西纏住他全身,簡直是奔着勒死他去的。
蔺雨洲眉間緊皺,費勁心思痛苦掙紮,才從鬼壓床般的睡眠裡驚醒。
意識清醒後,他當是水漣睡覺不老實纏住他,伸手打開床頭燈,準備擺正小孩的睡眠姿勢。
今夜無雨,深夜格外甯靜。燈光昏黃,映亮床頭一方光景,蔺雨洲半眯着眼看向身側,水漣壓根不在。
“我草。”
他猛地一驚,把被子一掀,床鋪沒人,隻有水漣的睡衣。他又探身看床下,沒有。
“老頭子瘋——”
蔺雨洲還沒罵完,熟悉的窒息感又冒出頭,他緩緩低下腦袋,看見睡衣裡鼓起一小團,一截黑色尾巴纏在他的脖子上。
“……”
蔺雨洲小心翼翼拎開衣領,一條黑色小蛇纏在他身上,睡得香甜安心。
“……”
蔺雨洲的喉結動了動,松開衣領,用力抹把臉,才把突然見到完整無腿爬行生物在自己身上的驚恐壓下去。
他伸手,試圖把水漣從懷裡掏出來。掏到一半,又默默收回手,隻是把纏住他脖子的那截尾巴摘下。
“……小混蛋。”蔺雨洲悻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