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漣早上醒的時候先打了個噴嚏。
被噴嚏震醒,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地闆上,縮成一團,也沒條被子,凄風苦雨的。
他默不作聲爬起來,床上蔺雨洲那個牲口睡得四仰八叉,四肢海星似的舒展攤開,嚣張霸王,完全沒給他留個能擠進去的縫隙。
水漣:“……”
房間内窗簾緊緊掩着,将光線阻隔在窗外,隻有偶然一點光線從窗簾夾縫中逃竄而生,落在木制地闆上,留下細細一道亮眼痕迹。
床頭電子鬧鐘盡職盡責跳動,早上八點五十分。
水漣赤着腳,腳步啪嗒啪嗒,揉揉眼抓住窗簾一邊,唰一聲拉開,動作大開大合,活像在扇某個人大耳刮子。
蔺雨洲先是叫拉窗簾動靜震響,又叫窗外透進來的刺目日光紮醒,躺床上憤怒哀嚎,成了隻見不得光的吸血鬼:“一大早有病啊?”
水漣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他踹下床的,全身骨頭痛。他吸吸鼻子,逆光湊到床邊,陽氣十足,卻鬼氣森森開口:“我好冷。”
講話帶了點鼻音,還配合打了個哆嗦。
“你冷你蓋被子,你掀窗簾幹嘛?”蔺雨洲暴躁道。
“沒有被子。”水漣面無表情說,“你把我踹地上了。”
蔺雨洲:“……”
他大手一揮,在床邊摸索半天,才摸到水漣兩隻冰冷的手,偏冷的體溫和他暖烘烘的掌心形成鮮明對比,把驚醒的他也凍了個哆嗦。
水漣碰到他的體溫,再次吸吸鼻子,重申道:“冷。”
“你冷那你叫我啊,這麼折騰我。”蔺雨洲是個喪良心的,倒打一耙很有一套。
他怨聲載道的,雙臂卻一展,把水漣抱到懷裡,夾在他的胸膛和被窩之間,總算讓水漣冷冰冰的身體回溫。
“你睡得很死。”被抱着,水漣有些不好意思。但無奈實在冷,他便不在乎和蔺雨洲貼太近,在暖融融的天地裡蜷縮成團。妹妹頭睡得發梢四處橫叉,大眼睛微微眯起,蒼白的面頰也因升溫多出幾分血色。
這讓他看起來終于有符合年齡的稚氣,像個小孩了。
蔺雨洲屈尊降貴當個大号暖水袋,醒醒覺,打着哈欠道:“你昨天晚上變成蛇了。”
他語氣散漫,準備睡回籠覺的水漣被驚醒,猛地扭頭,額頭撞上他的下巴,睜大眼急切問:“變蛇了?!”
蔺雨洲吃痛,絕望仰起頭發出嘶嘶聲,訓斥水漣:“做事毛毛糙糙!能不能小心點!”
“真變成蛇了嗎?!”
水漣現下被這個問題占據全部心神,敷衍似的道了個歉,眼底充滿震撼的求知欲。
蔺大少爺一大早遭罪,滿肚子火氣,捏住水漣幹巴巴沒點肉的面頰捏圓搓扁,這才降了火氣,摸來手機給他看照片:“你自己看。”
他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拍了十幾張水漣蛇形的照片,一張比一張醜,全都是水漣把他當樹杈子爬的樣子。
奇醜無比。
水漣:“……”
“你半人半蛇的時候那尾巴還挺粗,怎麼變原型就那麼大了?”蔺雨洲問他,“不會能變大變小吧?”
水漣盯着照片裡纏在蔺雨洲身上的蛇,疑神疑鬼:“是不是你把我擺成那個樣子的?”
蔺雨洲哕了一聲:“不要臉。”
水漣沒搭理他,短短十幾個小時過去,他又學會了對待蔺雨洲的話左耳選擇性進,進了的右耳選擇性出等高級技能,并沒有對這句話有什麼反應。
隻是低頭注視照片沉思。
“我不知道很多東西。”良久後,他沉悶道。
就在蔺雨洲預備老生常談,來點讓他别想了的寬慰,就聽見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我會熟悉的。”
蔺雨洲低下頭,瞧見水漣頭頂兩個倔強的發旋被發絲半遮半掩。他伸手,指尖輕輕戳了戳發旋,覺得水漣本人也果然是個與發旋旗鼓相當的犟種。
水漣安靜縮在他的懷中,刻意摒棄戳他頭頂的力道。他慢慢閉上眼,感受雙腿變成蛇尾的感覺,将這種感覺一點點蔓延至全身——
視野逐漸收縮狹窄,全身的力量被某種來源無法追溯的壓力團到一塊,先是難以言明的痛苦,逼得他四肢發顫。
緊跟着劇烈的失重感驟然侵襲,再次睜開眼,他隻看見了一片黑暗。
“嘶嘶——”
蛇信輕吐,水漣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某隻手捧了起來,蔺雨洲抓着他,眼底發光:“牛啊!這就會了?”
水漣在他手裡和橡皮泥似的亂跳亂動,尾巴歘一下打在蔺雨洲手腕上。
“你能變大嗎?你有妖力嗎?”昨晚水漣在睡夢裡猝不及防變蛇,蔺雨洲有再多問題都得不到答案。
如今水漣學會清醒變身,滿肚子好奇再也掩飾不住,預備做隻擅長發問的貓。
很快好奇心就害死了他,水漣掙紮片刻,緊緊纏住他的手腕。
水漣蛇形雖然纖細,絞人的力道可不是蓋的,蔺雨洲抓住他的那隻手腕很快就變得麻木,隐隐有失去感知的可能。
“松開松開。”蔺雨洲換了隻手,往水漣吻部彈了個腦瓜崩,“能講話嗎?”
“嘶嘶——”水漣吐吐蛇信,吐不出人言。
他有講話的想法,隻是身體仿佛被刻意壓制,實在講不了半點人話,隻能用嘶嘶聲表達不滿。
蔺雨洲摸摸下巴:“我又不會蛇佬腔,變回來吧。”
水漣暗紫色的眼睛瞪得溜圓,整個蛇身的鱗片都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