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會是我的……無論是水家,還是秘寶……”他像是起了興緻,神經質地開始絮叨。
瘋魔的話語被粘稠陰冷的聲線包裹,如同雄黃砒霜,盡數塞進聽客耳中。
那股饑餓感又來了。水漣死死掐住水涯的手腕,隻覺得很餓很餓。
刻入骨髓的食欲從未消失,那些猶帶血腥氣的仇恨如同火星子落下,掀起滔天烈火。
龐大的黑蛇在他的靈魂深處張開血盆大口,像是要借着這燎原的烈火,将一切吞食殆盡。
他聽見牙關摩擦咬動的聲響,在水涯戲谑譏諷的神情裡,終于理解那是憤怒。
“我會殺了你……”水漣呼吸聲粗重,蛇尾上的鱗片因怒火膨大炸開,帶動身軀生長。
血肉被風刃割出無數傷口,鮮血奔湧而出,他渾然不覺。
骨骼咔啦作響,水漣鉗制住水涯的手腕,硬生生将水涯的手扭曲成恐怖的角度,嗓音沙啞低吼道:“我會殺了你!”
水涯将他往身後重重一甩,被折斷的手垂在身側,居高臨下注視他:“你真以為你一個廢物,能殺了我嗎?”
他手指輕揮,一個動作就叫水漣全身蜷曲動彈不得。
水漣不受控發出尖利的慘叫,五髒六腑仿佛被突然插入身體的刀攪得稀巴爛,抽出來的刀刃盡數是碎肉。
随行的蛇妖對這場暴行沉默不語,唯有看守水漣的年輕蛇妖踟蹰半分,默默上前一步,提醒水涯:“大人,佘家那邊準許,入口已經通了。”
水家在妖界汜暝,他們這群蛇妖沒有縮地成寸的本事,走人類線路有風險。水漣身負水家傳承千年秘寶的鑰匙,水涯不願夜長夢多,走妖界黑市通道的路最快。
水涯瞥了眼不遠處呼吸聲近乎于無的蔺河生,一把抓起水漣,冷聲道:“走。”
然而他尚未踏出半步,整棟别墅就開始劇烈晃動,突如其來的震顫叫一幫蛇妖蓦地一驚,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水涯的目光掃過全場,隻聽蔺河生一聲短促輕微的笑。
所有異響氣息傳入他的感知,他迅速在身後劃開虛空,但已經來不及逃了。
蔺河生的血像流過水漣的掌紋那般,沿着地面早就布好的紋路流淌,直至最後一滴血停下,陣法終成,刹那間會客廳内冒出沖天紅光!
裂隙被強制收攏,跟着水涯來的幾名蛇妖在陣法中發出慘叫,登時灰飛煙滅。
有人影在紅光中現身,往蔺河生口中喂了顆藥,手掌一推,便将蔺河生推出陣法之外。
水涯揮袖擋下紅光,甩下水漣,暴怒道:“蔺河生,你竟然敢背叛我!”
蔺家千年前以血起誓,永生永世供奉水家。如若違誓,必得反噬萬萬年,子孫後代無一幸終。
蔺河生怎麼敢背叛水家!
“哈……哈哈……不是你說的,我兒子今年就要死了?”蔺河生被喂了藥後,原先出氣多進氣少的情況登時改善,同水涯對峙也有了幾分力氣。
他對水涯、對水家的恨意已經積攢了幾十年。從亡故的父親手中接過供奉職責,了解水家與蔺家千年因緣後,那些殘酷血腥的犧牲就成了不滿生根發芽的養分。
蔺河生放任不滿生長,直到蔺雨洲出生便被選中成為祭品,何溫妍為護子搶先出手對付水涯,卻慘死水涯手中,不滿終于化作怒火燃燒中的恨意,為今日的殺局埋下伏筆。
刻印在心髒上的“契”反噬的滋味并不好受,蔺河生卻覺得痛快無比。
他為今日籌劃了十幾年,直到水漣出現,他終于意識到這是前所未有的絕佳機會。
水涯為水漣瘋魔了八年,一朝找到,警惕心必然會降低大半。
蔺雨洲即将上壇,他沒有時間了。
“蔺河生,你真以為現在的除妖師,能殺了我嗎?!”水涯大笑出聲,瞬息間便沖向紅光中的身影,龐大的蛇尾現身,重重掃在那人身上!
“蛇妖,受死。”
紅光之後,那人冷聲開口,數十張朱砂繪制的符篆騰空而起,将水涯生生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如今不比千年前,人間靈氣稀薄,人與妖之間達到了詭異的平和,除妖師的數量也越發稀少起來。
樊家千年前就以除妖為己任,到了現代也沒忘職責,仍有子孫後代堅持成為除妖師。
蔺河生請來的,便是樊家這一代最為傑出的除妖師樊聲陌,是個将樊家傳承千年的除妖符篆法陣使得爐火純青的天才。
樊聲陌右手掐訣,符篆圍困水涯,引來天雷劈落,霎時間紅光雷電将水涯劈得皮開肉綻,隻得現出原身,發出凄厲哀嚎。
法陣之外,紅光倒映在蔺河生眼底,映出他數十年如一日的漠然。
今日過後,不會再有任何威脅出現在蔺雨洲身邊,違誓之人是他,沒命的人,也隻會是他。
幾十年後太長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護住現在的蔺雨洲。
紅光驟然一滞,異變陡生,水涯不顧鱗片被層層撕扯的痛,粗壯長尾重重一掃,萬千風刃穿過驚雷狠狠紮在樊聲陌身上。
樊聲陌一時不察,陣法松動,竟直接被他橫掃打飛出去,五髒六腑叫這重擊受損,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水涯五指成爪,掐住樊聲陌脖頸,隻聽他頸骨喀一聲,蛇妖嘶啞道:“我當有多能耐……”
樊聲陌喘不上氣,面色漲紅,連掐訣都做不到,他雙腳不斷在半空掙紮,即将窒息而死之際,水涯卻猝然放開了他!
蛇妖哇得一聲吐出一口血,脊背後黑影纏繞,化作千萬利刃紮進他的體内。
樊聲陌不受控大喘氣,驚慌回過頭,不知何時,年幼昏迷的蛇妖已經站起身,暗紫色的獸瞳緊緊盯着痛苦掙紮的水涯。
水漣在法陣間穿行,如受火炙之刑。他步步緊逼,至水涯面前,一字一句,陰森開口:“我說了,我會殺了你。”
玉墜徹底與他融合,無數喪失的記憶紛至沓來,将他的大腦淹沒。
饑餓感催促他向前。不知何時,萬事萬物都成為他的武器,他終于學會以風為刃,紮入水涯的掌心與尾巴,将他直接釘死在法陣之上。
最後一柄風刃升空,朝水涯的心髒狠狠刺入!
樊聲陌死死盯着水漣被紅光映亮的半邊側臉,像是見到了此生最為恐怖的陰影,可轉瞬間,驚恐的戰栗便化作了極度亢奮。
能煉制法器的蛇骨千年難遇,還是年紀尚幼,好處理的蛇骨,他不可能放棄!
他取出匕首在右臂上劃了一道,鮮血滴入法陣,他掙紮着後退,掐訣念咒:“七寸既斷,靈魄歸空……天地為爐,陰陽為炭,起!”
熊熊烈火自陣法中央升騰而起,頃刻間将水漣和水涯煉出原型。水漣仰首發出凄厲慘叫,嘶鳴幾乎要震碎蔺河生與樊聲陌的耳膜。
太痛了,全身的骨骼皮肉都在被烈火焚燒,實在太痛了。
水漣下意識掙紮着尋找出口,可哪裡都是火光,他在火光裡看見斷裂塌落的房梁,看見冷眼旁觀他的死神,朝他的頭顱落下鍘刀——
也看見沖進火光朝他奔來的身影。那人的模樣在青澀與成熟間來回變換,廣袖長袍衛衣長褲,水漣睜大眼,終于看清對方的模樣。
蔺雨洲沖破烈火,咆哮着喊出他的姓名。
“水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