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覆下,禦花園偏僻一隅寂靜無聲,連空氣似乎都凝滞了。
厚重雲層遮去大半月光,四周又無燈火點綴,大多數宮人在各自殿中忙碌,鮮有人察覺,昏暗之下,花草遮掩處,禦花園的隐秘角落。
此處冷清幽深,倒是絕佳的私會之地。
“以往三皇子中庸藏拙,卻不料如今朝野上下,目光卻都聚到你身上了。”
聲音冷淡輕柔,開口的正是于瑩瑩。
那話中聽不出喜怒,眼神卻也帶着股清冷之色,落在楚垣身上,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楚垣一身酒氣,卻毫無倦意,緩緩問:“你是在勸我謹慎些?”
于瑩瑩未答,冷冷道:“太子妃是兵部侍郎獨女,你真以為楚文帝安排你去兵部,安了什麼好心?”
作為宮中最受寵的妃子,她對楚文帝的了解,可比楚垣這個皇子多得多。
書中所描繪的楚文帝——疑心深重、心狠手辣,最忌諱的便是權柄旁落。
以緻在原劇情的最後,連自己親自封的太子,楚文帝都能狠下殺手。
正因如此,她也才會選擇與這個隐忍多年的三皇子合作。畢竟,他是這本書隐忍多年,最後斬破萬難登基的“天命之子”。
她沉聲勸誡:“别說太子了,就算先皇從皇陵爬出來,他也要殺上一回,好叫天下人知,他的皇位誰也動不得。”
楚垣卻勾起一抹笑容:“可你不是說過,我是天選之子?那總得有點氣運吧。”
“氣運?”于瑩瑩嗤笑一聲,“你是不是忘了,于慕雨那個‘天選之女’,現在可還下落不明呢。”
楚垣湊近她幾分,酒氣夾着低語輕拂耳畔:“可我認定的天選之女,是你。”
于瑩瑩哂笑。
她不過是個穿書後,錯入這個封建架空世界的現代人,才因此被迫承受這荒謬世界,加諸于她的苦難與折磨。
選擇與楚垣合作,是為了自保自立,也是為了籌碼與權勢。可唯獨不是為了那些綿綿情話,更不會甘願奉獻自己,去成就他楚垣的“天命”。
她最厭楚垣這套,聽着就叫人不舒服。
更煩的,還有原書那個戀愛腦女主,于慕雨。
思及此,她心神一斂,正色道:“不論如何,于慕雨必須盡快找到。”
“她應當在陸崖那,”楚垣答道,“我已經在想辦法了。”
于瑩瑩又問:“那你這次去北疆,可找到那個女人了?”
楚垣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顯然,于瑩瑩不太滿意這個答複。但北疆尋人還需仰仗楚垣,她縱然心急,也隻能暫且按下心思,沒再多言。
*
這段時日,紀韶華來相府的頻率實在太高。
連一直跟在身邊的小翠都忍不住腹诽,自家小郡主進陸相府的熟練程度,簡直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紀韶華對此毫無察覺,更不知安王與景譽早已注意到茯苓的動向。
若是旁人,茯苓早該在半路就覺察出些許端倪。可偏偏今日跟着她的,是城府極深的景譽。結果這一查不要緊,差點沒讓安王當場兩眼一翻,直接暈過去。
還是景譽眼疾手快,扶住了身形踉跄的安王,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安慰才好。
安王滿臉不敢置信,又重複了一遍:“你說小寶去哪兒了?”
景譽神色複雜:“東城,陸相府。”
而此時身處相府的紀韶華,還不知何事發生。
隻是又拿起一塊荷花酥,邊吃邊感慨:“相府的荷花酥,倒是與皇後宮裡的味道很像。”
陸崖瞥了一眼那盤點心,敷衍道:“哦?那可真巧。”
“前幾日,我們剛破了楚垣他們借葉雲之手陷害王府的局,沒想到皇帝昨日就分了他兵部的職權。”
紀韶華歎了口氣,又像在安慰自己似的說道,“不過,這結果倒也不算意外。”
“對他而言,也算不上什麼好差事。”陸崖輕笑,神情含着幾分譏诮。
見她坐下後,接連吃了幾塊點心,怕她吃太快噎着,陸崖順手給她倒了杯茶,推到面前。
“随便墊了兩口,急着來找你。”
陸崖唇角微揚,似笑非笑:“急着見我啊……”
紀韶華差點被他一句話嗆住,忙喝了口茶順下去,然後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紀小郡主不必擔心。”陸崖沒再逗她,正色道,“楚垣如今雖然多了幾分籌碼,但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反倒更容易引人警惕。”
“你是說……楚文帝?”紀韶華問。
若能借此引得楚文帝多疑,轉而提防楚垣,那自然再好不過。但她也知道,這種想法未免太過理想。
“楚垣雖是皇子,卻沒有世家背景支撐。楚文帝此時多半還不會對其産生疑心。反倒是太子……”
陸崖話音一頓,看向她:“那日你也看見了。”
她輕輕點頭,回想起那場晚宴中太子的神情。
對太子而言,楚垣或許還不算真正的威脅,但卻已是他皇權之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陸崖輕聲道:“如今要的就是累積太子的不滿,好讓他們鹬蚌相争。“
紀韶華将他眼中的籌謀看在眼裡,卻還是覺得心頭不安。
如今三皇子雖從前世的暗處操盤,被提前拉到了台前,但她仍是拿不準,楚垣和于瑩瑩接下來的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