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垂眸答道:“這幾日相爺在布這盤棋,所以一時不便告知您。”
紀韶華沉默片刻,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道:“此次謝家二郎随三皇子回京,是為彙報邊境戰況。因傷未愈,在京停留數日,前幾日便已整頓,出發回北疆。”
茯苓微微一愣,沒料到她竟自己猜了出來,隻得如實道:“相爺等的,正是這個時機。”
紀韶華輕輕一頓,她有這個猜測,是因幾日前安王曾随口提及,謝家軍提前返回北疆一事。
作為兩朝将門世家,謝氏父子常年鎮守邊陲,謝二郎難得回京,此次留京數日已屬例外,久留必招來猜忌。提前返程,正合情理。
若此事由謝家動手,倒确是合适。
一來,謝家素來獨來獨往,未與任何黨派親近,安王府不會沾染關聯;二來,斬草除根也更幹淨利落,便于抽身。
“确實……是好棋。”她低聲道,語氣平靜,喉頭卻帶着一絲難掩的澀意。
她雖試探出了安排,可心中卻仍隐隐發緊,不明白陸崖為何不說與她知。
而她尚未意識到,陸崖沒有告訴她的,還遠不止這些。
*
地牢之中,本應囚禁着窮兇極惡、十惡不赦之人。
然而,此刻的囚牢裡,卻意外關着一位身形纖細柔弱、姿容出衆的女子。
即便身處幽暗污穢之地,她的臉龐不複昔日白淨,衣衫早已髒亂,但那雙眼睛仍如銀月般,帶着無法掩飾澄澈明亮,隻可惜……眼角含淚。
于慕雨已經記不清自己被囚多久了,應有數月。
自那日莫名被人劫走後,她便一直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最初還有人來審問她,甚至對她用刑。可奇怪的是,不久後,便再無人理會她。
除了每日定時送來幹冷食物的人,她仿佛已被世界遺忘。
時間于此好似不再流轉,她無法辨認日夜,無法感知流逝,精神時常陷入崩潰邊緣,隻能靠和自己說話勉強維系理智。
更可怖的是,幾日前那些人強行給她喂下某種藥物,自那以後,她便連話也說不了。
可她還是想活下去。
她相信,爹爹……還有袁公子,一定還在找她。
剛要擡手拭去眼尾的淚珠,忽地,外面一陣打鬥聲驟然在響起!
那一刻,她怔住了。
似乎是有人來了?
難道,有人……要來救她?
她不敢置信,本要拭去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無聲地哭泣,顫抖着望向鐵門的方向。
很快,幾道黑影破門而入,是兩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動作利落幹脆。
她下意識地瑟縮後退,本能有些害怕。
然而那兩人隻是沉默地上前,利刃一閃,兩刀便斬斷了她腳上的鎖鍊。随後向她打出一個手勢,示意她跟上。
是來救她的!
是誰?
是爹?還是袁楚公子?
她大腦一片空白,也無法開口詢問,喉嚨腥甜幹澀,但逃出生天的本能驅使下,她毫不猶豫地站起身,踉跄地跟了上去。
他們一路疾行,穿過荒野郊林。
四周地勢陌生,她不知在哪兒,也分不清方向,隻能跟着他們逃。
于慕雨隻覺腳下越來越沉重,喉嚨中的血腥之氣幾乎要嘔出來。
後面追殺之人漸近,那幾位黑衣人卻突然停下腳步。
其中一人指向前方林間小道,低聲道:“你順着這條路跑,便能跑至官道。若遇到官兵,可向他們求救。”
她怔了一瞬,擔憂的眼神看向他們,下意識想問他們要去哪裡,卻忘了自己根本無法出聲。
最後,她隻好顫抖着朝他們鞠躬,用手勢感謝,便咬牙轉身,奔向那條泥濘小路。
穿出林子的那一刻,果不其然,她看見了前方寬闊的官道!
順着官道跑,即使沒有士兵,也定能逃到城中。
可她本就是官家小姐,被關了如此長的時間,如此逃命下,此時已是快耗盡體力,身體無一處不疼,眼前也漸漸有些模糊。
她幾乎要哭了出來,卻不敢停步,隻能咬牙繼續奔跑。風聲呼嘯,腳步淩亂,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
遠處,好似有一支身着大夏軍甲的騎兵隊伍,正緩緩行進。
她意識已近極限,心中卻似松了一口氣。
真的……有官兵……
這是于慕雨暈過去前,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