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後她硬着頭皮去請罪,早已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寒鴉一并跪下,準備為她求情。
她想着,若主子看在小郡主的面子上,能留她一命,已算恩典。
可讓人意外的是,陸崖并未罰她。
隻淡淡留下一句:“從今往後,你這條命是小郡主給的了。”
主子看起來甚至還心情不錯,吩咐她好好照顧小郡主。
她和寒鴉面面相觑,滿臉寫着“不懂”。
可今夜再看這兩人同框,卻又不似往常那樣親近了。
……到底什麼情況?
茯苓懶得去猜。
既然命是小郡主給的,那小郡主的優先級,便高于主上。
*
短短幾日,景譽的傷已好了大半,能自行起身走動。
而于慕雨,卻仿佛從世間徹底消失,再無半點消息。
回想這幾日情景,這位于府嫡女,不僅不辭辛勞,為傷員細心包紮,還主動協助府衙為百姓分發粥食。紀韶華對她印象也轉變了。
那姑娘與于瑩瑩,仿若兩極——一善一惡,天壤之别。
戰事雖平,但局勢卻不容久留。謝行征回北疆之事不能再耽擱,而景譽與陸崖也需盡快回中京複命。
最終,仍放心不下的謝行征,将尋找慕姑娘一事托付給陸崖,請他全力相助追查。
這倒讓紀韶華頗感意外。
謝家二郎怎會對陸崖這般信任,還托他尋人?
明明此人未帶兵馬,動機不明現身木縣,戰場之上更是重傷景譽——怎麼看都該是最可疑的那個。
可如今,她與陸崖之間微妙的相處。讓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她選擇同幹爹一起,繞開陸崖,與其兵分兩路,啟程回了中京。
她知此次回府,終究要面對父親的質問。
有些事,也的确不該再瞞了。
剛一入府,紀韶華便徑直跪在了安王面前,叩首伏地,恭敬行一大禮。
原本還滿腔怒意準備質問的安王,被她突如其來的行為給磕懵了。
紀韶華知道,自己無法讓安王在什麼都不知情下,與她一樣相信陸崖。
深吸一口氣,緩緩将那些,被她藏在心頭許久的事,一一說出。
她說三皇子與于瑩瑩早有勾連,合謀設局,意圖陷害安王府。說楚文帝早生忌憚之心,稍有差池,王府便将萬劫不複。
告訴兩位爹爹,她與陸崖先察覺葉雲與含香可疑,設局反破對方污蔑通敵之計;解釋悄然離京,隻為查明許家火災真相;又言三皇子自北疆尋狼女入京,陸崖心覺異樣,這才有了後來的木縣之戰……
她一件件,一樁樁地講述着,方才真正意識到——
原來,在她所未察覺的日子裡,陸崖已為她、為安王府,做了那麼多。
可她始終解釋不清的,是陸崖為何要對景譽下殺手。
沒想到,竟是景譽先開口,語氣平靜:“他并非真的想殺我。”
安王沉思片刻,聲音低沉:“若按你所言,那重傷阿譽,便是在保護安王府。”
紀韶華一怔,不解問:“為何?”
“皇上對安王府的不滿已久。”安王長歎一口氣,聲音裡帶着一絲疲憊,“哪怕沒有楚垣從中推動,陛下也遲早會借故出手。”
“陸崖此次表面上是私自行動,實則一定是皇命授意。”
他望着紀韶華,語氣沉重:“作為皇帝最趁手的那把刀,他這趟想來……該是用來除掉阿譽的。”
景譽淡淡接話:“所以,他不能不殺,也不能真殺。”
紀韶華忽地恍然。
陸崖選擇在衆目睽睽的戰場之上,在謝行征等将士眼皮底下出手,重傷景譽,卻未緻命。制造出“他盡了力卻未能得手”的假象,讓所有人,包括皇帝,都以為——
是景譽武功太強,命大,而不是他陸崖未下殺手。
安王微微點頭:“若阿譽全須全尾地凱旋,皇兄隻會更忌憚安王府,甚至提前出手。”
“但如今,景譽重傷而歸,木縣戰亂亦平,未立大功……事情不好不壞,皇上大概會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說到這,安王略頓,神色暗了幾分。
其實他還有一事未曾言明——那枚“劍穗玉”。
景譽這次出征,戰場上正面對上北疆亂黨。将來三皇子若再拿出所謂“通敵”的證據,無論是劍穗玉或其他,也可說是戰後遺落、被敵所奪,甚至調換僞造……
那場木縣之戰,幾乎成了為安王府“洗白”的護身符。
若不是景譽重傷,若不是陸崖故意将事引至戰場、攪亂局勢,安王府也許早已陷入萬劫不複。
可這些,安王終究沒打算讓紀韶華知道。
他對陸崖,仍存着戒心。他不希望小韶華将他看得太好,更不願她被情感牽得太深。
而紀韶華聽完,也沒有細想。
隻是莫名覺得,心口有些空蕩。
這一切……陸崖從未告訴過她。
就連那日她紅着眼、握着他滿是血的左手,告訴他自己會與他站于一處,他也未做半分解釋。
他看似無所謂,卻又總在渴求一個答案。她展露真心,他卻又偏要讓她知曉他惡劣。
像是要逼她收回那份信任——可若她收回,他又會失落得很。
她看不懂陸崖,就像她也越來越看不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