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照片來看,梅森的早餐确實比豆漿和蔬菜三明治更讓他有食欲。但他很早就發覺,跟蔺哲一起吃飯更能讓他開心,而選擇開心是江奕作為生物的天性。
他放下手機,帶上轉錄器回到沙發,用豆漿暖手,一邊安靜地等待蔺哲。他偶爾轉頭瞧一瞧,畢竟紮束發帶的蔺哲是他迄今為止見過最可愛的事物。
這人除了敲鍵盤,其他時候的動作都有些笨拙;在觸碰到未知事物時,他的反應異常靈敏,稍有差池就會像個彈簧立馬縮手。
蔺哲朝他走來,發梢在滴水。
轉錄器替江奕補了句早安,又問:“您那兒有膠水嗎?我想把阿米拉送我的畫貼起來。”
“在我房間,”蔺哲點頭道,“吃完我再給你取。”
江奕:“謝謝您。”
他們各自安靜,黑頭發的似乎有什麼心事。
“你覺得我冷漠嗎?”蔺哲吃到一半忽然開口,“對你們,對阿米拉。”
江奕放下玻璃杯,舔了舔唇周:“不知道,盧卡斯隻教過我正确分類紅斑豆子,沒提到冷漠和熱情的判斷标準。”
“他要真教過你那才算荒唐,”蔺哲用手撩了下頭發,仰頭枕在外框架上,“人和人的冷暖接受度不同,而我隻是在問你。”
這個問題有些難了。
江奕并不擅長表達自己的主觀感受,因為很少有人詢問并重視過他的感受。從出生到長大,他被囚禁在伊甸園,被孤立、排斥,再被帶到外面,學他喜歡和不喜歡的東西,接着又被送到這兒。
在他的認知裡,他的意願、感受,是微不足道又叫人嗤之以鼻的。“我相信您這麼做是在為您好,也是為我們好。”久而久之,他連表達他自己的感受都想要回避。
“她是異種。”人類說,“理論上講,她的壽命至少還有兩百年。我不一樣,我随時都有可能死。”
江奕茫然注視着屏幕上的文字。“我不可能陪她一輩子,”蔺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像一張蜘蛛網,“她很聰明,但她還需要成長。”
“您呢?”江奕忍不住問,“您需要什麼?”
“更多活下去的動力吧。”蔺哲認真思考後微笑着說,“我曾經有很多朋友,他們用着我設計的軟件,在我這裡登記注冊遊戲賬号。後來他們都走了,留下我幫他們注銷一切。那時候,我就已經想死了。”
江奕慢慢靠近,慎重地将自己的小拇指搭在蔺哲的小拇指上,這人沒反抗。他用極小的力度攥住它,像攥着一件很珍貴的寶貝。
“隻是我好像還有點價值,”蔺哲将頭轉向一側,面對江奕,“如果我能幫到别人,幫到身邊的人。”
“我也是。”江奕在心裡回複他。
“嗯,我去給你拿膠水。”蔺哲站起來說,“新的一天,好好工作。”
江奕老實巴交:“可是您還沒有吃完。”
“我知道,那是留給晚上的。”蔺哲側臉向他,“對了,江先生,麻煩你幫我把它放冰箱,謝謝。”
“哦,不客氣。”江奕端起盤子。他感覺他和蔺哲的距離有時很近,有時卻又很遠。
拿到膠水後,他把畫貼在了玻璃窗上,這樣每當太陽升起,第一個被溫暖的總會是它。蔺哲的身體太冷,無論是畫像,還是本人。
他們換上工作服,一前一後出門。江奕負責上鎖、和蔺哲一起下樓,他們的工作室位于二樓走廊兩端。分手時,蔺哲問起畫的内容,江奕隻答美到他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