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南警覺,并不挪步,看着虞天憫的眼睛。
虞天憫被他那麼警惕的看着,突然放聲大笑。他明白,崔向南不敢進去,遂自己大步踏了進去。
一切平靜無瀾,并無什麼機關發射的聲響。
就在崔向南身子一轉打算入内之時,裡面傳來了虞天憫的怒吼聲,“宗主去哪裡了,我不是讓他在這裡等嗎?”
氣急敗壞的虞天憫在裡面罵了還不夠,人又沖出來罵了半天,還踢了一腳一旁抖若篩糠的虞炎,“還不去找你父親,怎麼着,打算讓都督等他嗎?”
看着這些,崔向南笑了,老虎終于露出了牙齒,不再裝了。
他終于自己邁入鏡廳,對着門口的虞天憫道:“既然宗主不在,你不如陪我進來聊聊。”
虞天憫又是一個大角度俯身,頭一低,“都督莫再為難小人了,若待會宗主回來,看見我先見了都督,又要生氣了。”
崔向南嘴一哼,似要走出鏡廳,虞天憫見了,推了他一把,“都督都到這了,不如耐心在這裡等等,我這也去尋我家宗主,他定很快到的。”
崔向南看了看裡面明亮的光景,感覺應是室外,便進去了。
這邊虞天憫見他進去了,含着笑,把門輕輕地關上了。他如釋重負的一轉身,卻一愣,因為不知何時釋平帶着嘉魚出現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怕我辦事不力,盯着我嗎?”
釋平搖了搖頭,“怕你和他沆瀣一氣。”
虞天憫一想,眉頭淺淺皺起,的确,他怎麼了,被他吓傻了嗎?為什麼要照着他這般做,其實和崔向南聯手不是更加如虎添翼。
想到此他有些後悔,打算去開那門,卻被釋平一按。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怎麼來的?”
經他這麼一問,虞天憫突然想到,這所有的關口如今都有兵士把守,釋平如何能突破這百人的防守如此精确的來到這裡。他明明才走過一次,不可能。
釋平見他面露驚異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鏡廳設計的确絕妙,但它的屋頂卻是死穴,海月明瓦太過耀眼,從上面尋它的位置不難。有了準确的位置,打開它四周的藏閣,秘密自然解開。隻見嘉魚從一旁的暗門中從容走出,手拍了拍,一股甜膩的香灰從他掌中簌簌落下。
“這就是讓人深陷幻覺的根本吧,虞老闆好手段。”
見全部被他們揭穿,虞天憫反倒從容了些,他不再後悔沒有和崔向南提前合作,因為這眼前的小和尚才更聰明,更為有趣。他笑着拉着釋平的手。
“走,小和尚,我們來看看這崔都督心裡藏了什麼秘密,看看未來能不能為我們所用。”
釋平掙脫不開他的鐵手,索性随着他,步入了暗門。
崔向南自入了這鏡廳後,就握緊了他手中的劍柄。他覺得這地方雖然空無一人,卻絕不尋常,明明是宅院的内裡,卻異常明亮。屋子的四壁全是磨得光亮的銅,如鏡子般。
他是個武将不愛照鏡子,便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暗門中的嘉魚一看,有點着急,“這人倒是個心定的,怎麼辦?”
釋平急急地看向虞天憫。虞天憫卻笑了,拿了一對雙刀,相互劈砍了起來,隻聽哐哐金石之聲炸響,如到了沙場。
果然崔向南坐不住了,爬起拔劍出鞘便去尋找,這哪裡尋得到。
嘉魚見有效,奪了雙刀,換了個地方又劈砍起來。
崔向南聞聲又來尋,沒尋到,兀自劈砍了起來,隻見桌椅燭台都被他的刀砍得稀爛。狂暴的他頭發披散,汗濕了發貼在他頭上、眼前。發絲下一雙驚恐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喘息着等着他的敵人。
驚恐之下,他早已方寸大亂。
就在此時那若有似無的迷香,無聲無息吸入他的肺腑,侵襲他的心智。
肆意劈砍之下,木屑翻飛,突然間一粒細屑飛濺入眼,異物之感讓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再一睜之下,漫天木屑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黑煙,一股子屍體的焦臭讓他咳得想吐。滿地的死人身上那匈奴服侍讓他一下子雙眼充血,退了幾步,這一退,正好絆倒了一具屍體,一下子整個人倒在了屍體堆上。
屍體中已經有些腐爛,一些蛆蟲已經開始啃食,一些黑色的鳥則盤旋在空中朝他尖刺的叫着,仿佛他搶奪了它們的美食。
崔向南索性倒在這些濕軟的屍體上,看着那烏煙瘴氣的天,歎道:“一群該死的,什麼皇帝,什麼兄弟,為了弄死對方,居然打了這麼一場仗。”
“你們争什麼位子,關我們什麼事,居然拿我們做賭。你們好好看看,這是你們的子民,你們的兵士。你們看看他們死得多慘。死得多怨!”
他越說越氣,氣得站了起來,踩在死人的頭顱上,骨頭碎得嘎嘎作響。
“我們是兵,我們要是死在保家衛國上,我們死得其所,我們光榮。可我們卻死在你們的謊言裡,什麼消滅匈奴,奪回燕雲十六州。說穿了,這就是一場體面而盛大為了削弱恭順親王的兵權而發動的戰争。”
崔向南似乎說的還不夠盡興,冷哼了一聲,“小民命賤呀!終成了争權奪利者的陪葬!”
感歎完,他向遠處望了望。
罵歸罵,喊歸喊,他終究是個活人,他想活下去。可惜他走了很久都鬼打牆似的走回這裡。
不是什麼幻術,鬼神,這是那尊貴的陛下得的一套陣法。他揚言用了這套陣法定能打敗匈奴,奪回燕雲。
匈奴打沒打敗他不知道,他們大周軍隊卻困在了這詭谲的陣法裡,出不去了。
遠處依然是黑煙,是火,是走不出去的絕望。
他放棄了,徹底倒在屍體堆裡,還不如和我的兄弟們在一起。
突然一陣聲響,隔壁的屍體堆動了一下。有一個屍體的斷臂掉了下來。
這突然的詐屍讓他心頭一緊,他還來不及握緊腰間的刀柄,就聽嘩啦啦,好幾具屍體應聲被用力撥開,落了一地。有人從裡面爬了出來。
原來有人一直在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