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他壓低聲音,緩緩道:“皇上此次出征派了三位大臣前往,你,我,趙澤楷。你可知為何?”
“為何?”
沈銘逸停了停,道:“你是大将軍,負責統領全軍,這不必說。我是刑部侍郎,在戰場上負責獎懲刑罰,論功行賞。但趙澤楷,他是吏部侍郎,掌管官員升遷,皇上派他前去,難道是讓他在戰場上給将士們升官嗎?”
“也未嘗不可。”孫景瀾想了想,點頭,“激發将士們的積極性。”
沈銘逸咬了咬唇,呼出一口氣,靜靜地看了孫景瀾一眼,繼續道:“你也知道,我爹這人十分正統,是立嫡派。所以,他和他的得意門生趙澤楷都暗中投向了太子。景瀾,你想,趙澤楷之前從未參軍過,此番攻打桃花莊卻随軍而行......
“我懷疑,趙澤楷是太子安排的,甚至,此番出征也是太子一手策劃的。”沈銘逸放下茶盞,語氣鎮定。
“太子?”孫景瀾皺眉,“莫非太子就是幕後下蠱之人?他想過河拆橋,殺人滅迹?”
“但,太子為何要這樣做?”孫景瀾不解,“他不是嫡長子嗎?自古立長立嫡。當今太子雖無功亦無錯,中規中矩,又是正宮嫡子,舅舅在本朝任工部尚書,還有你爹為首的一衆清流大臣支持。他行此下作手段,萬一事發,豈不是身敗名裂?”
“是立長立嫡沒錯。”沈銘逸淺笑,“可皇上不止太子這一個兒子。别的不說,單看三皇子。他的母妃是深得皇上寵愛多年的淑貴妃,舅舅是能征善戰的武襄王。于後宮,淑貴妃未必不敵皇後;于朝堂,有赫赫戰功的武襄王未必戰勝不了執宰一部之堂的工部尚書。”
沈銘逸又道,“三皇子善于交際,與朝中多位大臣修好。反觀太子,為人嚣張跋扈,放蕩不羁,位居東宮還沒登上皇位,府院就已修得比皇宮還霸氣。現今,朝中多位大臣其實暗地裡都對他心生不滿,隻是介于嫡長有序,這才隐忍不發罷了。”
孫景瀾揉揉額頭,清風朗月般的俊雅面容露出頭疼之色:“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除了增加内耗,無半點益處。九五之尊雖隻有一個,其餘皇子完全也可輔佐在旁啊。這才是我葉梁國之幸。”
對于這種美好幻想,沈侍郎頓了頓,也懶得反駁了。
他摸摸肚子,語調哀怨:“你這帶的什麼兵?天都黑了,居然還沒人通傳開膳。”
“哦,是我特意囑咐他們的。”孫景瀾“吱”的一聲蓋上茶盞,“天冷,吃飽了容易犯困。”
他将茶盞往沈銘逸那推了推,悠然一笑:“所以沈侍郎,我這裡啥也沒有,水,管夠。”
沈銘逸目瞪口呆。
用完膳後,天已全黑,地面因為積雪,反倒比天空更亮堂。
孫景瀾謹慎起見,再度巡視一番物資與人員。見物歸其位,人各行其是,他才放下心來,步回營帳。
巡視完畢,已是夜靜時分。
那帶有朱紅色筆迹的信紙,靜靜地擱在案桌上。
聽過沈銘逸的分析,以往他有些看不懂的事情,竟清晰了許多。
他回想起,在大軍出征前一天,面見皇上時的情景。
*
卯時正刻,孫景瀾換上朝服進宮面聖。
臘月的清晨滴水成冰,冷冽的寒風如刀子般呼嘯而過。
孫景瀾低頭整了整衣裳,提起衣擺拾階而上。
很快,金銮殿就在眼前。
葉梁帝身邊的大太監葉公公,早已在此等候。
“護國大将軍,您請在此等候片刻,容老奴向皇上禀告一聲。”
“有勞公公了。”
葉公公笑着點點頭離去,片刻後又返回,恭敬的向孫景瀾施了一禮,鑲着金絲的雪白拂塵掃過一道優美弧線:“皇上有旨,宣護國大将軍進殿!”
然後,葉公公又低聲道:“将軍請進,老奴就不相送了。”
孫景瀾道一聲多謝,朝葉公公還了一禮,遂往金銮殿走去。
還未踏進宮殿,就已感受到陣陣襲人的暖氣,溫暖中夾帶着迷人的花香,讓人如墜仙境。
孫景瀾皺了皺眉,多年在極寒的北疆行軍,還真不太适應這裡溫暖如春的氣息。
金銮殿内,數尺高的台階上,葉梁帝身穿明黃色龍袍端坐在龍椅上,太子單手負後,側立其旁。
孫景瀾一撩朝服下擺,叩首行禮:“末将孫景瀾,拜見皇上、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