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的夜色更加濃重,周圍看不見任何光亮,樹林間夜枭的叫聲回蕩,聽着瘆人。無邊的黑暗中,馬車外挂着的一盞晃晃悠悠的燈籠發出昏黃光暈照着眼前的路。
李娴看了一眼閉着眼的賀雲洲,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她覺得有些困,但是隻要合上眼,馬車壓過路面的突然的颠簸,山林中遠遠近近傳來各種怪異的動靜,都讓她心緒不甯。
馬車忽然停下,賀雲洲瞬間睜開眼,隔着車簾看見外面忽然亮起的火把。
車外陸英戲谑的聲音傳進來:“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李娴緊張地望着賀雲洲,他倒是全不在意,重新閉上眼,淡淡地答道:“怕你犯困,給你醒神來了,你看着辦吧。”
李娴偷偷從車簾縫隙裡探視周圍,圍堵了大概二十個黑衣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活動活動筋骨,請公子稍等。”陸英跳下馬車,拔刀戒備。
李娴有些緊張,聽見外面的動靜,有時候聲音遠些,隻聽見兵器碰撞和人悶哼的聲音,有幾次離得近,仿佛就在馬車旁邊,她甚至聽見兵器劃破布料和皮肉的聲音。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從窗縫裡傳進來,賀雲洲皺了眉,伸手從旁邊的小櫥裡拿出一支香,用火折子點燃了。檀香清雅的味道瞬間沖淡了血腥味,車裡像是另一個世界。火光中,他看了一眼緊張得雙手握拳的李娴,笑着安慰道:“不用害怕,不過烏合之衆,陸英沒放在眼裡。”
拼殺聲漸漸低下去,經過一場喧鬧之後,山林間顯得越發寂靜。車身微微震動,是陸英又坐上車來。
“公子坐好,我們繼續出發。”陸英的聲音一如既往平靜。
“你可有受傷?”賀雲洲問。
“手上破了點皮,沒什麼大礙。”陸英正說着,車身忽然又一震,他沒了聲音,隻聽左後方林中有響動。不久之後,陸英掀開車簾對賀雲洲道,“公子,草叢裡藏了一個,跑了。”
“不用管了,我們先回去。”賀雲洲道。
“是。”陸英一揮鞭子,車重新開動。
遇見這樣的場面還如此淡定,不知是不是之前遇到過比今晚更驚險的狀況。難怪陸英從來不放心賀雲洲單獨出門,甚至連陸知涯一起都不行。
天亮之後,他們到路邊茶鋪裡修整。陸英那一身被濺滿血迹的衣服已經換了,賀雲洲找店家要了些熱水,拿手帕沾了給他擦左臂上的傷口。傷口不深,已經不流血了。賀雲洲替他包紮好,才問道:“看出來是什麼人了嗎?”
“都是江湖路數,身上也沒有任何證明身份的東西,連兵器都是最尋常的。”陸英道。
“跑掉那個呢?”賀雲洲問。
“沒看清楚,對方輕功不錯,我居然沒追上。”陸英有些懊惱,“隻是不能肯定此人與那些刺客是不是一夥的。”
“不管是不是一夥,早晚會再遇見的。”賀雲洲微微一笑,“有人沉不住氣了,自然要找機會主動出手。以後會越來越有意思。”
“有什麼意思,以後無外乎就是這種打打殺殺的事越來越多。”陸英十分不悅。
“月銀再加十兩。”賀雲洲輕笑道。陸英的臉上眼見浮起一層喜色。
回到洛州已經是三日之後,陸知涯風一樣從門裡卷出來,抓住賀雲洲的手上上下下反複打量。
“遇刺的消息傳回來,差點吓死我,你沒事吧?”陸知涯問。
“我沒事,陸英受了點傷。”賀雲洲拍拍陸知涯的手臂讓他安心。
陸知涯張羅着讓人來替陸英檢查傷勢,又拉着賀雲洲問遇刺的情況。“我說讓你們路上注意,還嫌我啰嗦。”
“你這嘴開過光吧,以後再要出門,你還是少說幾句。”陸英瞪了他一眼,朝李娴使了個眼色,兩人先拿了行李進了院子。
“早知道我該趕過來。”陸知涯懊惱不已。
“真沒事。”賀雲洲笑道,“不過是些江湖殺手,陸英還應付得過來。你那邊的事如何?”
陸知涯臉色一沉,苦笑道:“就那樣,王爺最近有些喜怒無常,我已經摸不清楚他的脾氣了。”
賀雲洲還沒來得及想出怎麼安慰他,陸知涯倒是想得開:“萬幸洛州離甯州還遠,我一年也見不了他幾次。”
陸知涯對于任何事的态度,就是但凡傷不了性命,那一切都是擦傷。最多委頓幾日便又恢複如常。
洛州這幾日天氣不但沒有秋天的氣息,甚至還有些悶熱,陸知涯在家裡呆不住,一早跑來叫賀雲洲去遊湖。
賀雲洲知道他想出去散散心,便答應了。兩個人還沒跨出花廳,已經被陸英攔住。
“洛州不比其他地方,而且我們就在玉壺春旁邊,若有個好歹,老肖能幫忙。”陸知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不行。”陸英闆着臉。
“要不你一起去?”陸知涯問道。
如是從前,陸英一定會斷然拒絕,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為了公子的安全,刀山火海他也要闖一闖。
陸知涯不過激将,見陸英真的開始認真考慮,心下一慌,忙道:“你說湖光山色輕歌曼舞,你兇神一樣在旁邊杵着,是不是很不煞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