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辦多了”,韓漪明顯松了一口氣,相比之下,許途之面色仍然凝重,“你要做好準備,此次不是尋常的疫病。”自打狂症開始,許途之接觸的事就開始不在從前的經驗範疇内了。
出了城門,視野開闊起來,江南土地兼并嚴重,百姓無立錐之地,不少農戶為了省去麻煩直接住在佃主的地裡,也是為了方便照料作物,佃主也不會多說什麼。近日卻有不少人染上一種怪病,染病者四肢暴起青筋,頭發開始變得粗糙且生長速度極快,村裡人沒見過這種怪病不知道如何處置,隻能将生病之人留在家中輔以普通湯藥治療。
按理說城外的事怎麼也不該由許途之管上,府尹連夜上報,茲事體大,陛下下旨由許途之暗中徹查根治此病,也正因為不能聲張,許途之才選了跟自己相熟的韓漪前來。
連着發病、上報、決策,一晃已經過去四日,許途之和韓漪來到城外探訪了不少病人,其中很多人已經失去意識,手指枯朽如木根,頭發卻日益茂密,身體各處血管已經都變成了綠色。誠如許途之所言,這恐怕不是普通的疫病,确切說這不是疫病,得病不是因為傳染。
“韓漪韓漪!村口那棵樹,我來的時候它好像在說話…”是不顔,他滿面慌恐,急匆匆地跑向韓漪。
許途之和韓漪目光對上,“去看看。”
“樹的旁邊就是井?那井裡的水豈不是被樹吸走了?”韓漪上前,俯身望井,果然樹的根須已經穿透井壁,許途之不經意地拉了韓漪一把。
“村民也發現這一點了,你們看”,樹的皮已經被鏟下大片,這樹沒多少日子好活了。
“是不是樹來複仇了?它剛剛真的在說話。”顯然,不顔還沒從剛剛的事回過神來。
“那它現在怎麼不說了?”許途之覺得不顔就是來添亂的。
“你是不是聽錯了?”韓漪也覺得奇異,樹怎麼會說話呢?
“我命不久矣…”真的有個聲音在說話,不顔哆嗦着,“你看,我沒聽錯吧”。
蒼老的聲音已經暗啞,樹繼續說:“已經三十年了,我從幼苗長到今天花了五十年,眼看着就要成精了,僅僅因為我喝了點他們的水就要殺我嗎?人啊”,它咳嗽起來,“都是讨生活,我的日子難道比他們容易嗎?”
“人們隻是不懂,不懂樹也有靈,所以,是你在水裡做的古怪?”許途之問。
“我沒想害人,隻是把我的修為散進水裡,沒想過他們竟然吃不消…”又是一陣咳嗽。
“有什麼辦法能治嗎?你還有村民?”韓漪一心想着救人的事。
“我的修為沒了,死不過是遲早的事,至于他們,我無能為力…”
韓漪從沒聽說或者看過如此症狀,一時不知如何下手,兩人匆匆來又匆匆去,韓漪一進府門就紮進杏林,不吃也不喝,韓父看着不對勁特意煲了湯送去,“漪兒,喝點吧,瞧你一回來就坐在這兒,這些醫書你不是都熟讀了嗎?”
“我想再看看有沒有遺漏的?”韓漪沒擡頭,手指還掃着書上的内容,“對了,爹,你可曾記得我幼時謄過夢裡的方子,那本書哪去了?”
“那時候你不是終日頭疼嗎?咱們家來了個雲遊的道士說是那書上的内容洩露了天機,故而給你燒了。”
“燒了?”,韓漪終于擡頭看了韓父一眼,“難怪之後我問府裡的人都支支吾吾的,那本書不是邪書,那是有人教我的。”
“你當時那樣,那道士一口咬定是書的問題,我也是不得已啊。”韓父是内疚的,韓漪當時夢裡醒來,抄那本書費了不少時間。
“罷了,爹,你先休息吧,湯放着我一會兒喝。”韓漪雖這麼說,但始終沒有停下的意思。
“你不要太累了,聽說你收了個徒弟,日後出診你也可以帶着他幫你分擔分擔。”
韓漪這時想起了不顔,對啊,前些日子教過不顔的,‘東方青色,入通于肝,開竅于目,藏精于肝,其病發驚駭;其味酸,其類草木……其音角’,怎麼自己今日倒忘了。韓漪登時明白了,抱住韓父,“爹,謝謝你。”
韓父還沒轉過彎來,“趕緊喝湯,湯涼了。”
韓漪捧起盆喝了好幾口,然後落筆:雷擊棗木為砭石,引春分卯時少陽之氣。
韓漪等不及要跟許途之分享這個好消息,披了褙子匆匆出門,阿菁問:“小姐,去哪?”韓漪心裡欣喜沒留意到阿菁的聲音,阿菁覺得奇怪悄悄跟着。
韓漪到府門才覺天色已晚,明日再說也是一樣的,已到戌時料是無人來,大嘴從門房出來準備關上府門,韓漪正思索着回屋,聽見大嘴朝門外喊了一聲:“誰啊”,韓漪像是感應般一瞬回頭,許途之就站在門外。
“我來找你家小姐”,韓漪的視線停在許途之身上,大嘴想是二人相熟,“公子請進。”
許途之卻拒絕,“我說幾句話就走”,許途之來得正是時候,韓漪準備把好消息告訴他。“我”,兩人同時開口,“許途之,你先說。”
“我想了一下,你可以這幾天慢慢找藥方,今日施針病情已經被控制住了,我陪着你日日施針到找出辦法的那一天。”沒想到許途之是來給韓漪送定心丸的,韓漪眉眼都染上了笑,韓漪平時也經常被許途之逗笑,隻是今天的笑和以往都不一樣,笑意裡帶着幾分溫柔,“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許途之臉色變了變,韓漪卻說:“我出門就是為了告訴你,我已經找到辦法了,或可一試。”
“需要我做什麼?”
“棗木、春分,還有春雷。”韓漪需要的東西一一列出來。
“後日便是春分,春雷倒不是我們想要就能等得到的,不過我自有辦法。”
韓漪入門,阿菁和大嘴眼神微妙。
“小姐剛才這麼着急跑出去就是為了見他?”
“是,但不是,我們沒有約好,我已經不打算去了,隻是他恰好路過。”韓漪越解釋阿菁越不信。
“我瞧着他可不是恰好路過,看你們相談甚歡,那可是個“活閻王”,你們……老爺知道嗎?”阿菁越說越遠,韓漪急忙打住,“好了好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樣,趕緊睡吧。”韓漪和許途之私交不錯,以為阿菁隻誤會了自己和許途之的關系,沒想過在别人眼裡沾上了許途之就是不詳,按大嘴之前的話說——許途之手上沾着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