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的接風宴擺在市中心的一家老牌飯店裡,衆人吃完飯從四合院裡出來,林天和方正走在最前面,林太太則和許婉心挽手走在中間。
林耀瞥了一眼低頭跟在後面的方北和林晃,用隻有身邊簡雲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得償所願了?”
簡雲看他一眼,淡淡一笑:“算是吧。”
林耀長歎一聲:“枉費我在你婚禮上安排了‘眼線’,還給你發了照片,沒想到你還是癡心不改。”
簡雲沒有說話,低頭隻顧走路。
“不過你放心,那個伴郎我托人關照了一下,應該不會再出現了。”林耀觀察簡雲的神情,卻看不出來絲毫的驚訝或釋然。
簡雲确實有些驚訝,卻不會釋然。
驚訝的是一向不愛幹涉他人感情的林耀這次會出手相助——自從上大學以後,他就鮮少向林耀提及他和方北之間的事,所以當時林耀在收到他和方北的結婚請柬時還頗為驚訝,甚至可以說是不看好。林耀也勸過他慎重考慮,隻是多年夙願即将得償,要他怎麼放下。
至于簡雲的不會釋然也很簡單,因為他現在要處理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伴郎而已。
“我倆挺好的。”簡雲簡單回答後繞開話題,“你這次回來什麼打算?我可剛聽了你的新歌,粉絲不少啊,歌手林耀。”
“暫時還沒什麼打算。”林耀仰頭望天,“你也知道我爸不希望我做這一行,不過我還是想試試。”
“好好和林伯伯談談,咱們如今也都畢業了,自己的路還是得自己走,他能明白的。别鬧太僵。”簡雲說。
林耀笑了笑:“早就鬧僵了,現在還在乎這個。”
簡雲明白,這是林耀的痛處,所以沒有再繼續下去。他回頭,看到方北正神遊天際,于是開口:“一會兒一起玩玩去?”
“好呀,早就想出去玩了,整天上學都悶死了。”林晃眉開眼笑,又瞪着林耀:“哥,你這次不許掃興。”
“你都高三了,怎麼一天到晚還想着玩?”林耀雖然嘴上說着,但還是看向方北,“你定吧,我都行。”
方北回過神來,點頭笑道:“妹妹成績那麼好,勞逸結合嘛。說起來,你是不是挺喜歡那個演員白斂?”
“對呀我超愛小白的!!”林晃激動地晃方北手臂,“方哥你認識他嗎!”
簡雲聽到這個名字時,心髒像針刺一般細細密密地疼痛起來。他攥緊拳頭,竭力維持正常表情。
“算認識吧。”方北笑了笑,拿出手機發短信定位置,“怎麼說,叫出來給你見見?”
“Vocal你說真的嗎?!”林晃一蹦三尺高,“那你就是我的親哥!我這輩子唯一的親哥!”
林耀一臉黑線:“喂……你親哥還沒死呢。有男人看就是爹是吧?”
“别說是爹了,是祖宗都行!”林晃仍然沉浸在要見到偶像的巨大驚喜中,聲音高得讓走在最前面的林天和方正都回頭來看。
方北沒有選擇KTV,而是包場了一個小衆的英式咖啡酒館。三五好友已經落座,都是音樂圈小有名氣的創作人。方北帶林耀一一打過招呼,就看到角落裡的白斂穿着一身白毛衣白牛仔褲,幹淨的衣着配上他陽光無暇的笑容,像是把新劇男主從熒幕上搬下來了。
還沒等方北開口,林晃就特别激動地沖上去給了白斂一個擁抱:“小白我真的好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好多年了我是你的忠實粉絲我真的太愛你了!!”
白斂早已見慣這種架勢,嘴上說着一貫對粉絲的套話,眼神卻不時往方北和簡雲身上瞟。
方北和簡雲站在人群中談笑風生,不知是商量好了的還是默契,兩人都穿了藍色系。方北穿了深藍色牛仔套裝,簡雲則穿了一件天藍色喀什米爾羊絨毛衣,在深秋的昏暗酒館裡成為一抹帶有懷舊意味的亮色,自然登對。
林晃拉着白斂坐到一旁,興奮地詢問新劇的種種細節。白斂一面回應,眼睛卻跟随方北身邊的陌生人到舞台上——說是舞台,不過是一平米大、三寸高的木台,上面放着麥克風和支架。
方北拍了拍手,四座歸靜:“今天邀請大家來也不為别的,就是想接受一下音樂的熏陶。各位都是樂壇的新興人物,難得聚在一起,希望大家唱得盡興,聊得盡興,也喝得盡興。”
簡雲站在方北身旁,微微一笑解釋:“方北的意思是,今天的酒水他全部買單。”
衆人哄笑,方北與簡雲也與對視一笑,點頭附和:“沒錯,我買單。這樣,咱們先請林耀開個場。在座諸位剛剛都認識了一下,那我再正式介紹一遍。這是我和簡雲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剛從英國回來,一直都有一個音樂夢。如果有什麼好機會,各位幫忙想着點。”
台下附和聲一片,随即燈光變暗,唯有一盞頂燈照亮舞台。林耀借來酒吧老闆的吉他,調了幾下琴弦,低聲彈唱起來。
歌聲清澈,歌詞動人,簡雲無暇欣賞,隻覺得唏噓。上次這樣坐在方北身邊聽林耀唱歌,好像還是在初中。新歌還沒發布,第一次聽的簡雲偶然間捕捉到一句“你是否習慣了物是人非”,不由怔忡。
“北哥、簡哥,好久不見。”白斂的聲音打斷簡雲思緒,他的厭惡還來不及表現出來,就被白斂的低聲驚叫吸引了注意力。
?“哎,看我笨手笨腳的。”白斂趕忙放下酒杯,拿紙巾擦拭着方北的大腿,“要不去換一條吧?我看附近有個精品店。”
“不用,你先坐下聽歌。”方北按下白斂,顧不上理會他,仍在全神貫注聽歌。
“好。”白斂目的達成,乖乖坐到方北身邊。他好不容易把林晃推給她喜歡的歌手才脫身,隻祈禱林晃不要過來打擾自己。
“北哥,林耀哥唱得真好聽。”白斂湊近方北耳邊悄悄說。
方北為了聽清下意識靠過去,聞言點了點頭:“他從小就很有才華。天賦型選手。”
“你們幾歲認識的?”
“我上初一的時候,那會兒他上初三。”
方北和白斂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絲毫沒有注意到簡雲冷若冰霜的神色。白斂卻将簡雲的變化盡收眼底,正要拿起方北的酒杯往唇邊送。
“我再幫你要一杯。”簡雲擡手遮住方北杯子,擋開白斂的手。他眼神冷冽,擡了擡下巴示意,“或者你喝我的。”
方北此時才注意到簡雲神色有異,正要開口解釋,沒想到白斂微微一笑,拿起簡雲的酒杯在空中微舉:“我就知道簡哥還是心疼我的。”說完一飲而盡。
白斂剛要放下杯子,就聽簡雲冷冷地說:“今天是給我們的朋友接風,白先生要是沒什麼事就可以走了。”白斂愣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向方北投去求助的目光。
“小白是我為了晃晃叫來的客人,大家都是朋友,一起玩。”方北出聲打圓場,白斂也往後靠了靠,手指勾了勾方北放在桌下的掌心。
“一起玩可以,但别總做些讓我惡心的事情。”簡雲掃了一眼桌下勾纏的手,聲音更冷。
“讓你惡心?”方北握住白斂正要抽回的手,大大方方往桌上一放,怒極反笑,“簡雲,你在拉斯維加斯說了什麼,忘了?”
簡雲心髒猛烈跳動,記憶忽然回轉。不離婚,不搞别人,其他都可以。眼前白斂所做的無外乎就是一件歸類于“其他”的事情,為什麼他會忽然情緒失控?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約定好要付出的代價?
也許是那一場電影,或許是這一周的共同生活,也有可能是方北醉酒後的追憶,又或許是昨晚……無數的碎片堆疊起錯覺,讓他誤以為他在方北心中的形象或許有了哪怕一絲絲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