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簡雲解釋得蒼白,把後面那句“I wish”咽回肚子裡。
“暗戀要趁新鮮期哦。”小護士舉起采血鎮,露出俏皮的虎牙,“上個月有對大叔來登記,抽完血就在車後巷接唔......”
簡雲突然劇烈咳嗽,三十厘米外給簡雲買棉花糖的方北聞聲擡頭。他舉着一團雲朵形狀的棉花糖逆光站着,粉藍糖絲裹着夜市斑駁的光,恰與公益廣告裡的柔光濾鏡重疊。
護士将印着慈濟logo的紀念貼紙拍在簡雲手背,是一個櫻花粉的愛心,上面印着“髓緣有愛”四個字。她笑眯眯地沖方北招手:“帥哥!過來領貼紙啦,情侶款哦。”說完還沖簡雲擠了擠眼。
方北毫無察覺,舉着腦袋大的棉花糖走過來,塞到簡雲手中,一本正經地說:“簡雲同志在本次戰略獻血行動中展現革命氣節,現授予特級補給包——望全體指戰員學習這種輕傷不下火線的精神!”
方北咬過的棉花糖缺口還沾着晶亮糖絲,簡雲盯着那圈齒痕猶豫兩秒,就着同一個位置咬下去。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方北突然轉頭說話,鼻尖險些蹭到他沾着糖霜的嘴角。
“怎麼樣?”方北伸手摘掉簡雲鏡片上的糖渣,順手抹在自己牛仔褲上,"這不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糖好吃?"
簡雲握竹簽的手緊了緊,糖絲簌簌落在護士剛給的紀念貼紙上。“髒了。”簡雲突然把還剩大半的棉花糖塞回方北手裡,抽濕巾擦手的力度像是要搓掉層皮,“這種露天制作的食品,大腸杆菌超标概率是87.6%。”
方北舉着糖轉了兩圈,故意把糖絲甩到簡雲的亞麻襯衫上:“正好給你潔癖治療進度條充個值!”
民宿頂樓的晾衣繩在夜風裡輕輕搖晃,方北屈腿坐在生鏽的鐵欄杆上,指尖的煙蒂在暮色裡明明滅滅。樓下夜市的光暈透過晾曬的床單滲上來,在他側臉投下斑駁的碎影。
“賭五十塊,剛才樓梯口接吻的情侶撐不過三分鐘。”他方北眯眼盯着樓下巷子,看見穿情侶裝的男女正在路燈下交換唾液,“那男的偷瞄了三次手機,絕對在等基友開黑,我敢打賭一定是他先松手。”
簡雲盤腿坐在旁邊調試天文望遠鏡,聞言把望遠鏡轉向下方:“是女方先松的手。你又輸了。”鏡片反光遮住了他上揚的嘴角,"你上周才輸給我三千,說要戒賭三個月。"
“靠!你記性全用在奇怪的地方!”方北翻身時撞歪了支架,他順勢搶過簡雲手裡的焦糖爆米花扔嘴裡。
“我還記得,在過去的935天裡你累計約會過107人,其中包含86次一夜情後斷聯的,以及23位保持超一個月聯系的對象。”簡雲流暢地報出數據,“按日均頻率計算,每8.74天你就會新增一個約會對象。至于那23位長期聯系者,平均維系周期40.65天,折合約六周。”
方北瞳孔震動,喉結滾動了半晌,終于艱難地擠出疑問:“你還計數了?”
簡雲微微一笑:“行為分析而已,順手的事。”他頓了頓,壓下心底的隐秘心意,不經意地問:“不過有個異常值值得注意——方大情聖的正式男友轉化率始終為零。我很好奇,為什麼?”
方北聽到問題一愣,随即自嘲一笑:“累了。談戀愛就那回事,不想再浪費感情了。”
簡雲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胸腔卻泛起細密的刺痛。自從方北和Allen分手後,這個人在各色男人間遊刃有餘地周旋,對每個約會對象都溫柔周到。通過植入手機的監控軟件,簡雲清楚方北頻繁飛往拉斯維加斯,甚至知曉對方最新迷戀的BDSM——他曾在深夜反複放大監控畫面裡方北握着皮鞭顫抖的手。
簡雲并不是擔心他給不了方北想要的刺激。隻要方北需要,他随時可以戴上最完美的面具,成為他最契合的sub——他甚至有信心,會比方北任何一個玩伴做得都出色。
可是心裡仍然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和他說——方北似乎并不快樂。
他不是沒看見方北午夜驚醒後盯着天花闆的側臉,也不是沒注意他每次從拉斯維加斯回來時行李箱裡多出的安眠藥。可比起這些,他更害怕某天監控畫面裡出現求婚鑽戒,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方北和别人步入未來。
所以現在這樣就好。方北那些深夜的歎息、情事裡的施虐、獨自吞咽的藥片,他都會妥帖收藏。
至于方北的不快樂,就讓他來盡力補全。
“喂。”簡雲望着出神的方北,忽然擡手指向他的頸側,“你脖子上有七星瓢蟲。”
“你少騙人!”方北猛地跳起來抖衣服。簡雲憋笑憋得肩膀發抖,被他揪住後領往晾衣繩上蹭。打鬧間方北的T恤兜頭罩下來,洗衣粉的檸檬香幾乎讓簡雲失去理智。方北的銀鍊纏住了簡雲的眼鏡腿,簡雲的白色球鞋卡在方北牛仔褲破洞裡,直到隔壁陽台傳來房東太太的怒吼:“欸仔要拆樓啊!”他們才暫時休戰。
簡雲和方北并排躺在濕漉漉的水塔邊喘氣,夜風裹着鐵鏽味的水汽鑽進領口。方北突然用腳尖碰了碰簡雲的腳踝:“還有兩年就研究生畢業了,想好要做什麼了嗎?”
簡雲望着被城市光污染稀釋的星辰,水霧在脖頸上滑落:“進方氏集團吧,之前答應好方伯伯的。”
方北支起半邊身子,盯着簡雲被霓虹染成淺紫的側臉:“你知道你也可以不用聽方正的,對吧?”
簡雲轉過臉,潮濕的發梢掃過方北的下巴:“這句話,我原樣還給你。”他看見方北的眼神突然顫動,“你不是一直想擁有自己的電競戰隊嗎?今年移動電競市場規模已突破1800億,年複合增長率接近25%。頭部戰隊的估值都在5億以上……”
“數據再漂亮能改變什麼?”方北猛地翻身坐起,“你忘了去年我偷偷組建了青訓營,方正連夜凍結了我所有賬戶。接觸的所有投資人在第二天就接到了方氏集團風控部的‘善意提醒’——哦對了,你猜那些孩子現在在哪?最優秀的那個在送外賣!”
渡輪探照燈掃過時,簡雲看到方北眼中能夠割傷人的憤怒:“知道組建頂級戰隊需要多少現金流嗎?光是選手簽字費就要準備八位數,聯盟的席位競标保證金抵得上半個子公司注冊資本——你不是不知道,我所有超過五百萬的支出,都需要方正親自審批。”
潮濕的夜風吹過簡雲的沉默,渡輪經過掀起的浪湧讓生鏽螺栓發出嗚咽。簡雲摘下起霧的眼鏡,星空在他眼前上暈成模糊的光斑。
方北仰起頭,星辰如雨般墜進他瞳孔。他嘴角揚起自嘲的笑:“上個月我托人在國内注冊了‘北雲電競’公司,第二天工商局就來查稅——簡雲,我的戰隊夢早就死了。”
樓下夜市飄來《浪子回頭》的閩南語歌聲,晾衣繩上的水珠滴在兩人交疊的衣擺上。
簡雲和方北就這樣靜靜坐着,對面是101大樓閃爍的霓虹。天空不知何時下起雨來,《浪子回頭》的閩南語歌聲混着烤生蚝的焦香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