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雲在術後第三天就恢複了工作——長久請假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在正式離婚之前,他不想節外生枝。
夜晚的客廳亮着暖黃的燈,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飯香,帶着熟悉的煙火氣,簡雲瞬間恍惚——像是踏入了一個原本不屬于他的平行時空。
方北不知何時出現在廚房門口,他穿着黑色圍裙,單手舉着鍋鏟,語氣随意得像是在等簡雲下班回家:“回來了?”
簡雲手指微微一頓,垂眼解開大衣的扣子,将公文包放到玄關處,彎腰換鞋,聲音平靜地說:“你也該走了。”
方北靠着門框,沒有立刻接話。鍋鏟在他指尖轉了半圈,帶起一點細微的油香。他像是才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過了兩秒,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這是我家,我還能去哪?”
“那我搬出去。”簡雲語氣平緩地陳述。他拿起遙控器打開空氣淨化器——房間裡并沒有油煙味,他隻是想讓這裡某種不該存在的氣息散去。
方北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看着簡雲,嗓音放低:“别,我錯了。”
簡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徑直走向茶幾,拉開抽屜翻找文件,像是真的把方北當成了空氣。
方北舔了舔後槽牙,轉而換了種語氣:“我這不是來看看你,順便取點東西。”
“說反了吧。”簡雲淡淡道,“取完東西就走吧,我沒事。”
方北盯着他幾秒,忽然歎了口氣,玩笑的神色裡多了幾分罕見的誠懇:“我真是來照顧你的。”
簡雲“啪”地一聲合上文件夾,轉頭看向方北:“有意義嗎?”
空氣驟冷,隻有落地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良久,方北低聲笑了一下:“我樂意。”
簡雲沒有回應,轉身拿起玄關處的車鑰匙,擡手搭上外套。
方北長腿一邁,懶懶地靠在了玄關旁的牆上:“去哪?”
“有事。”
“這麼晚了,你有事?”方北半眯着眼睛,解下圍裙拎起外套,“那我送你去。”
簡雲站在玄關處,垂下眼看着指尖的鑰匙,聲音不輕不重:“讓開。”
方北沒動,他單手撐着門框,神色看不出情緒:“幹嘛,急着要躲我?”
簡雲淡淡地擡眸:“沒有那個必要。”
方北挑眉,似笑非笑:“可我看你挺着急的。”
簡雲沉默了兩秒,語氣不溫不火:“方北,你這樣很無聊。”
方北聞言,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片刻後低低笑了一聲:“你管我,反正我還沒膩。”
——遲早會膩的。
簡雲沒說出這句話,隻是微微垂下眼,擡手推開了方北的胳膊,輕描淡寫地掠過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方北站在原地,看着門在眼前合上,臉上的笑意終于徹底散去。
自從簡雲出院後這些日子裡,方北每天都給簡雲變着花樣做飯——淮揚菜精細刁鑽,對食材的要求又極苛刻。所以他日日淩晨開車去T港的碼頭買最新鮮的海鮮,讓助理空運來簡雲家鄉老店剛出鍋的豆腐。還特意托人從J省駐京辦讨來了傳家菜譜。
對于方北這幾天無微不至的照顧,簡雲并沒有拒絕。他似乎默許了方北的照顧和存在,除了隻每晚方北暗示要留宿時,他仍然會毫不含糊地拒絕。
方北隻當他仍在創傷修複期,對于自己這個巨大的創傷提醒,自然盡可能減少接觸。他不願深想,他害怕觸及到那個他不願面對的真相——簡雲不再需要他了。
手機鈴聲響起,将方北的思緒拉回現實。
“北哥,簡總好些了嗎?”安以哲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背景裡的爵士樂夾雜着遠處的汽車鳴笛。
“還是有點虛弱,不過沒什麼大礙,已經好很多了。”方北推開門走進庭院裡,點燃一支煙,心緒瞬間平靜——如今他很少抽煙,簡雲不喜歡。
“我托朋友從美國代購回來一些營養品,我給你送去。”
“有心了,我去取吧。”
安以哲輕笑:“我都快到你家門口了,擡頭。”
兩道光柱切開夜色,熟悉的湛藍色邁凱倫穩穩停在路邊。安以哲下車,把手裡的紙袋遞上,目光掃向屋内的空蕩:“簡總已經睡了嗎?”
方北搖頭:“他有事出去了。”
“還是該多休息,畢竟還在恢複期。”安以哲微微靠近,掏出煙盒,目光停頓在方北的臉上,“你呢,怎麼樣?”
“就那樣。”方北掏出打火機,攏火給他點上煙,“我記得你很少抽煙。”
“煩了來一支,挺管用的。”安以哲吐了口煙,眼神落在方北微皺的眉心,揶揄道,“看來煙草似乎對你失效了。心裡有事?”
方北抽完半支煙,緩緩碾滅煙蒂,擡頭望着自己呵出的白霧在路燈下消散——冬天的夜已經深了,未曾起風,卻冷得刺骨:“我從前一直以為,簡雲是那個離不開我的人,但我現在才發現,可能我比他更離不開這段關系。”
“離不開,是怕失去什麼呢?”安以哲的眼神透出幾分直逼人心的審視,“是怕失去他,還是怕失去控制感?”
方北挑眉:“控制感?”
安以哲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依舊銳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截至簡總同意離婚之前,你的狀态一直很平穩,因為你掌握着故事的走向。在你的劇本裡,他應該哀求妥協,退守安全距離——這樣你就能夠在重獲自由的同時,還不必失去一生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