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從香槟瓶裡湧出來一樣,黏膩、閃爍又透着一股讓人上頭的氣息。地點在一個隐藏在四環邊别墅區裡的club house——改造過的私人影院、藏酒室、泳池、DJ台全套配置,燈光能從紅到紫地跳,音樂從清晨震到天亮。
方北到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現場亂得像個夢境,水聲混着酒聲,氣味裡是香槟、香水,還有比香水更黏膩的欲望。
“北哥,你怎麼才來?”主辦人扯着嗓子迎上來,是盛家那個每年靠海外基金洗錢的三兒子,手上戴着限量版表,腳下是一雙不知真假的AJ,笑得眼睛都沒了。
“給你留了個好貨,剛從上戲畢業的小美人兒,顔值直接飛升。”他一邊說,一邊半推半就地把方北領進沙發區,“人還挺單純,話不多,聽話。”
沙發圈裡燈光昏暗,酒杯、果盤、香煙散成一片。有個年輕人靠坐在角落裡,頭發有點亂,臉很小,五官卻精緻得像剛從雕塑上剜下來的。
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顯得有點格格不入。看到方北靠近,眼睛卻亮了一下,像是真的沒見過帥哥似的。
“我叫白斂。”他主動開口,聲音幹淨得很,像是剛被大雨洗過。
方北挑了挑眉,語氣漫不經心:“你演戲?”
白斂點點頭,又像是有點緊張:“在劇組跑龍套。”
“想紅?”
白斂沉默了一下,輕聲:“想演戲。”
不是想紅,是想演戲。
這句話讓方北多看了他一眼。
——不算聰明,但肯定認真。
這一晚,白斂沒有喝醉,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貼着人撒嬌,也沒有玩什麼喝酒遊戲。他一直坐在方北身邊,說話時會側頭看他,眼神幹淨,卻藏着點小心翼翼的火光。
他不是沒試圖勾人——隻是,太笨拙了。
喝到一半,白斂忽然偏頭看着方北,小聲問:“你喝威士忌的時候,都不加冰塊嗎?”
方北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我怕它被稀釋。”
白斂眨了下眼睛,像是被逗笑了,手撐着下巴歪過頭,語氣軟下來一點:“你說話都這麼有氣場的嗎?”
方北沒接話,隻慢慢啜了一口杯裡的酒。
白斂又試了一次。他靠近一些,假裝不經意地輕輕碰了下方北的手背,小聲道:“你皮膚比我想的還要涼一點。”
動作太輕,又太慢,像是他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這個勇氣。
方北隻是斜了他一眼,并沒有躲開,但也沒回應。
白斂像是意識到自己有點“演砸”了,坐回去時耳根都紅了。他垂着眼,半天沒再說話。
片刻後他喝了口水,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是……那種會玩的。”
方北原本靠在沙發上沒什麼情緒,聽到這句,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幹淨,羞澀,甚至有點倔。
不是酒局裡那些見人說人話、張口閉口資源換人的臉。他像是真的想靠近你,又怕自己用錯力氣——怕你誤會,也怕你不理。
就是那種傻得讓人沒法生氣的真誠。
方北收回視線,沒說話,手指在酒杯沿上輕輕敲了兩下,像是下了某種不動聲色的決定。
白斂正低頭翻着杯墊,耳根紅得發熱,像是剛剛意識到自己“失敗”的靠近有多不自然。
就在這時,方北忽然招了招手,把斜對角那個正和人聊天的中年男人喚了過來。
“邱導。”
男人姓邱,是業内出了名的技術派,幾年前拍過一部小成本文藝片斬獲國際獎項,如今在轉型做商業劇,外表溫和,眼神卻利得很。
他一眼就看清了局勢——來赴這種局,他不是第一次,但像方北這種身份的“金主”,他永遠不會怠慢。
“方少,怎麼有空到我這堆爛人局裡來?”
方北沒搭腔,斜了白斂一眼,語氣散漫:“你劇不是正缺人?”
邱導一頓,下意識順着目光看向白斂——少年眉眼清爽,眼神卻生澀,五官上鏡,氣質也挺幹淨。
“……嗯,在找。”邱導立刻笑了,語氣多了點分寸,“方少覺得他合适?”
“不是合不合适,”方北沒看白斂,隻慢悠悠地開口,“你先試。要是演得爛,換人我不管;演得好,就給口飯吃。”
邱導笑着點頭,心裡已經飛快在衡量利與弊:“沒問題。”他看向白斂,“我下周開組,你把資料準備好,來試試,行嗎?”
白斂怔在原地,幾乎沒反應過來。
他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客氣。
他啞着嗓子問:“……你說的是,真試鏡?”
他沒看白斂,語氣透着一股漫不經心的認真:“把你那點真心實意演出來,别讓我太丢人。”
白斂嘴唇張了張,最後隻是用力點了點頭,嗓子發幹:“謝謝……謝謝你。”
後半夜三點,人散得七七八八。
燈光調暗,音樂換了慢拍,室内氛圍從癫狂變成了某種低沉的喘息。
白斂還留在角落,但已經站了起來。他沒急着走,也沒插進其他人的話題,隻是在吧台邊坐着,捏着酒杯,一邊掃視着場内剩下的人,一邊時不時看向方北。
他像是心裡在算一道題,算怎麼走才不會被人誤會,怎麼留下,才不顯得太刻意。
方北察覺到他的目光,終于懶洋洋開口:“你住哪兒?”
白斂歪了歪頭,笑了笑,眼神不躲:“其實我剛才訂了酒店,但臨時退了。”
“為什麼?”方北看着他。
白斂抿了口酒,故意停了一拍,才低聲說:“我以為你會問我——要不要一起走。”
方北笑了,随即站起身,語氣自然得像是順手招了輛車:“那就走吧。”
白斂沒再多問,提起外套跟上去。他動作利落,臉上的得意不動聲色。
方北開車帶白斂回到公寓。夜色很深,窗外城市的燈像黑天鵝絨上鑲嵌的碎鑽。
進門後,方北脫了外套丢在沙發上,随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廚房的高腳凳上,姿态懶散。
白斂站在玄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這套簡潔幹淨的公寓——不像富二代的那種浮誇,更像一個真正獨居成年人的生活空間。
“水在冰箱,酒你随便喝。”方北偏頭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洗澡在左手邊。”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别緊張,我不會硬來。”
白斂聽見這句話,笑了。
那是種很輕微的笑意,眼角挑起來,帶着點自信的、讨喜的得意。
“我要是不想來,”他一步步走過去,慢慢靠近方北,“你覺得我能喝到你家的水?”
方北挑眉,看着他靠近。
白斂伸手接過酒杯,卻沒喝,反而放到一邊。他微微俯身,手指輕輕搭上方北膝蓋,湊近了些,語氣帶着點狡猾的溫度:
“我不是很會喝酒,但我挺會抓機會。”
方北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他。
白斂的眼神明亮而大膽。他從來沒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得這麼主動,但今晚——他知道他赢了。
“你不是說不會硬來嗎?”他聲音壓得低低的,“那我就自己來。”
他吻了下去,幹淨、熾熱、帶着初嘗甜味的急切。
方北被他這個舉動逗笑了,他掐滅煙,擡手按住他後頸:“那你别後悔。”
夜慢慢滑進天光未亮的灰色。
白斂主動得毫不掩飾。他的動作熱烈、直接,像是早就等着這一刻,想把會的、不太會的,統統交出來讨一個“喜歡”。
他不太熟練,有些地方顯得用力過猛,但眼神幹淨,氣息發燙,整個身體都在認真表達一個信号:我願意,我想讓你記住我。
方北沒說話,他隻是看着身下那個少年,眉眼微紅,喘息之間還在努力控制節奏。
他不用去算計、不用提防,也不用内心的聲音對自己說——“你該怎樣才配得上”。
這個人靠近他,不是為了利用,也不是為了拯救,而是為了留在他身邊。
僅此而已。
大概半個月過去,圈子裡都知道方北“身邊多了個小明星”。
沒有人多問。他們早就習慣了這位方家少爺三天兩頭帶新人,不管是設計師、模特、還是樂隊主唱。但這一次不太一樣——白斂待得久,也顯得特别。
他不上台面,卻出鏡率極高。聚會、私宴、派對酒局,凡是方北願意出席的場合,幾乎都有他一席。
他不說太多話,也從不幹涉方北的交際。可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小演員,已經是默認的“專屬款”了。
那天是個周六,初春的風軟下來,天還沒黑,方北就帶白斂去新開的買手集合店。
白斂戴了頂鴨舌帽,墨鏡挂在胸前,穿件方北給他買的皮衣。整個人說不上驚豔,但年輕、明亮、笑起來就讓人覺得輕盈松快。
“這雙靴子挺好看。”他在展示架前停下,指了指櫥窗裡的高幫靴,“上次你說想給我配那個黑風衣。”
方北掃了一眼,擡手示意店員包起來:“還有你剛剛看的那兩件毛衣,一起帶。”
白斂眼睛亮了一下,走回來貼着方北的胳膊,小聲嘟囔:“我也沒說一定要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