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十點半,方北剛洗完澡,白斂窩在沙發上,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身上裹着件大T恤,懶洋洋地朝他招手,不耐煩的語氣裡盡是炫耀:“北哥,你看群裡那個制片又找我約飯了,煩死了。”
方北沒理他,隻順手點了根煙,靠在窗邊翻手機。
電話亮起,是許婉心。
他接起,聲音裡還帶着點憊懶的倦:“媽,怎麼了?”
電話那頭許婉心的語氣一如既往溫溫軟軟的,帶着幾分笑意:“小北呀,明天回來一趟,晚上吃飯。你爸爸說,有點事想跟你談談,順便一家人熱熱鬧鬧聚一聚。”
方北皺了皺眉:“又是什麼安排?”
“也不是大事啦,”許婉心笑着,“你回來就知道了。我給你做響油鳝絲,好伐啦?”
方北沒吭聲,挂了電話。
白斂一邊擦頭發一邊問:“你媽?”
“嗯。”方北坐下來,抽着煙,“讓我明天回去,說要談點事。”
“我陪你去?”白斂撐着下巴問,語氣很輕。
“算了。”方北彈了彈煙灰,“我自己見他們都覺得惡心了,沒必要拉你過去聽教訓。”
白斂聳聳肩,沒接話,隻是靠過去輕輕吻了他一下:“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方北偏頭避開了那吻,笑了一下,“你留在這,好歹還有點人味兒。”
第二天傍晚,方北一個人進了方家的門。
客廳燈光依舊暖黃,茶幾擺着茶點和手工糕團,許婉心穿着米色旗袍坐在沙發一角,妝容精緻,舉止溫婉,一如往常。
“哎喲,小北回來了?”她笑着迎上來,眼裡透着一絲壓不住的喜色,“快來,坐下,喝點熱茶,外面冷的。”
方正坐在對面,翻着一份文件,像是在等一個合适的節奏。
茶剛端上,許婉心就開始了。
她慢條斯理地剝着橘子,笑意溫柔地說:“北北啊,你也不小了,我們做父母的,說句心裡話,是擔心得不得了。”
方北靠在沙發裡,漫不經心地翻着手機,頭也不擡:“你們要給我塞哪個家的公子少爺?說吧,我聽着。”
“哎喲,你這孩子,”許婉心笑得語氣輕快,“你以為我們還走那種老派路線?現在嘛,與其講究門當戶對,不如講究誰最了解你。畢竟結婚嘛,圖個心安,也圖個安穩。”
方北換了個姿勢玩手機,嗓音懶洋洋地:“行啊,反正結了各玩各的,他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他是真的這麼想的。
從小到大,他早有心理準備——方正總有一天會拿一個“合适”的人放在他面前,說:這就是你該娶的。
他不稀罕這份婚姻,但也不會抗拒。
該走的流程他走,該躲的情感他躲,彼此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一說完,就看到許婉心微微睜大了眼,擡手嗔怪地輕輕拍了他一下。
“你這張嘴呀……”她笑着搖頭,語氣輕飄飄的,像在說一句玩笑話,“講話這樣子,小雲聽到了會傷心的咯。”
客廳瞬間安靜了兩秒。
方北的手指忽然停住了。
他擡起眼,看向她,聲音一寸寸冷下來:
“你說誰?”
“簡雲啊。”許婉心語氣溫和得像在說今晚菜譜,“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又最熟,他心裡一直都有你——”
“你說讓我和他——”方北慢慢坐直,嗓音低得像要碾碎,“結婚?”
方正緩緩放下茶杯,終于開口,語調不緊不慢,卻不容置疑:
“這事我和你媽商量過了。”
“你也不小了,成天吊兒郎當像什麼話?你現在的狀态,自己管不了自己,就該有人管你。”
“你和小雲,從小一起長大,他最了解你,也拎得清輕重,是能管得住你的人。”
“你們兩個——婚事該定了。”
這話說得不急不緩,沒有商量餘地,就像他當年告訴方北:
“今年你該學鋼琴了。”
“這個項目不批。”
“明天回國。”
他沒有問你願不願意,他隻是告訴你,已經定了。
方北聽完,整個人像是冷了半秒。
他靠在沙發裡,盯着那杯還在冒熱氣的茶,半晌沒有出聲。
許婉心一邊輕拍他手背,一邊溫聲說:“我們就你一個兒子,他又是我們從小看着大的,能讓你放心,我和你爸也放心。”
“而且小雲也不是外人,從小就在家裡進進出出,多少年感情了。”
“婚姻這事嘛,最重要就是合得來——你跟他啊,是老天注定的福緣。”
她眼裡透着笑,語氣軟得像在哄小孩:“結了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北,你别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她還想端點水果,拉低點氣氛,但方北的笑聲先響了。
低的,冷的,帶着一點不可思議的鈍痛。
“你們是認真的?”
他一字一句地問,眼裡沒什麼表情。
“我小時候把他當親兄弟,現在你們告訴我我們要結婚?”
他忽然站了起來,像是被這場溫吞的“家庭會議”逼到了牆角。
“你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