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Allen打了電話。”方北聲音啞得厲害,“他告訴我那天你……沒有真的被他……”
簡雲站住了。
整個空間在那一刻仿佛凝結了,隻有夜風掠過樹影的聲音,在空蕩的屋子裡響得驚心動魄。
方北沒有繼續看他,而是猛地低下頭,雙手用力揉進自己的發根,指節都在顫:“你為什麼——”
他的聲音突然卡住了,像是嗓子一下子哽住,喉結劇烈滾動兩下,才啞着嗓子擠出一聲:
“你瘋了是不是。”
簡雲垂着眼,站在離他不到一步的距離,手指緩緩收緊,像是終于撐不住了似的。他聲音低極了,像是怕吵醒什麼沉睡的東西:“……對不起。”
這句話一落下,方北整個人像是被點燃了一樣,猛地擡頭看他。
下一秒,他沖上去,一把将簡雲抱進懷裡,像是抱住一場剛剛差點徹底失控的災難。
他的手臂緊得驚人,仿佛要把人揉進身體裡去,額頭貼在簡雲頸窩裡,整個人都在輕顫。
他沒有說話,一開始,隻是死死抱着,像是終于确認這人真的在自己懷裡,真的還在他眼前,沒有躲、沒有退、沒有消失。
方北的嗓子不受控制地哽住,踉跄地退開試圖平複呼吸。他擡手捂住眼睛,眼淚卻從手指縫隙間流下。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你明明……”
“你到底是怎麼忍的……”
他看向站得筆直的簡雲,像一棵孤絕的雪松,白得發亮,卻冷得發顫。
——他終于明白了。
簡雲不是沒有痛,隻是痛得太久,已經習慣了。
那不是“放下”,那是“認命”。
方北喉嚨像被針紮了一樣,上前再次把簡雲抱緊,力道像是要把他鑲進骨頭裡。
“對不起。”他低聲說,聲音一寸一寸裂着,“對不起,是我沒早點看到。”
“要是我早點知道……哪怕早點問你……”
“你就不用那樣對自己了。”
簡雲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像是終于受不了這份溫柔的反噬,終于輕輕擡起手,回抱住方北,指尖扣在他背脊的肌肉上,像是攀着最後一根救命的藤蔓。
半晌,他才啞聲問道:
“你現在……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那聲音太輕,像是從冰縫裡透出來的一絲風,幹燥、微弱、幾近消散。
方北像是被雷擊了一樣,猛地松開他,一把捧住他臉,紅着眼睛怒聲低吼:
“你别他媽再說這種話!”
“你怎麼就不明白——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疼。”
簡雲怔住了。
一瞬間,所有僞裝都像冰殼一樣碎裂。
他像是不敢相信,又像終于崩塌,一滴眼淚忽然順着眼角滾下來,砸進方北掌心。
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像崩了口的堤,來勢洶湧,毫無預兆。
他沒發出聲音,但方北知道他在哭,在拼命忍,在一遍一遍地把那些想喊卻喊不出來的話咽回肚子裡。
方北眼眶也紅了,鼻子發酸。
他輕輕抵着簡雲的額頭,氣息燙得像火:
“以後不許再一個人扛。”
簡雲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像是一根弦終于松了,卻又像一整顆心還懸着,遲遲不肯落地。
方北忽然深吸一口氣,聲音低得幾乎融進兩人之間的縫隙裡:
“……你要真想一個人扛,那你告訴我,我走。”
“但你要是還想有人陪你扛,以後所有的事,都别甩開我。”
簡雲的喉結動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控制什麼情緒,但眼眶還是濕得發紅。
方北低頭,嘴唇貼着他耳邊,嗓音啞得像是被火燎過:“我本來……是想等的。”
簡雲微微一怔。
“想等你恢複一點,再提這事,别吓着你,别逼你。”
“可我現在真的忍不住了。”方北說着,忽然又笑了一下,鼻音發澀,“你看你現在這樣……誰能忍啊。”
他退開一點,看着簡雲,捧着他濕漉漉的臉,小心又用力地問:
“跟我結婚吧。”
“咱們再結一次,這次我求你。”
“你别說以後,别說‘再等等’。”
“我等不下去了。”
“你就現在告訴我——”
“我可不可以,明正言順地陪你一輩子。”
“你想不想,再給我一次機會?”
簡雲喉頭微動,像是要說話,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眼睫輕輕顫着,唇線緊繃,像是在和什麼抗争。
——可下一秒,方北的手又握住了他,扣得很緊,像是怕他跑掉。
“我不是為了補償。”方北看着他,語氣低啞又固執,“我就是愛你。”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把他所有藏得太深的脆弱與期待,全打開了。
簡雲睫毛輕輕顫了兩下,像是被這句話拂到了心底最敏感的神經。
他靜靜地站着,眼睛盯着方北,卻仿佛在穿越時間長河,看那個曾在雪地裡拉着他奔跑的少年、那個曾在無數個夜裡被他守着卻不知情的戀人、那個一次又一次讓他傷透心、卻又一次次把他喚回現實的存在。
“你給的機會太多了。”——這句話明明是控訴,可說出口的那個人卻是帶着哭腔的。
“但我真的……很想再要一次。”
簡雲的喉頭動了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苦澀又滾燙。
很久,他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裡千回百轉的疼都慢慢理順。他擡起手,指腹落在方北唇角的那點倔強上,緩慢而溫柔地描了一下。
然後他開口,聲音低啞得幾乎不像他自己:
“這一次,如果你再跑,我不會再追了。”
頓了一下,他垂眸,語氣幾乎聽不出情緒:“我也怕疼。”
——但下一秒,他伸手抱住方北,像是将自己整個人都交了出去。
“所以,你别跑了。”
方北一愣,随即鄭重地點頭,閉着眼貼着他發頂輕蹭,聲音低得像夜裡路燈下拉長的影子:
“我剛剛其實想演一出浪漫大戲來着。”
“打算等你哪天狀态好一點、天也晴一點,再捧着戒指出現,吓你一跳……”他輕笑一聲,“結果現在,全說了。”
簡雲靠在他懷裡,輕輕動了一下,低聲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方北沉默一瞬,然後笃定地開口:“補回來啊。”
“戒指我會補,儀式我也補。”
“但你得答應我,不準再一個人決定那些‘為了我好’的事。”他說到這兒頓了一下,語氣慢了半拍,“你要真想為我好,就——讓我跟你一起扛。”
簡雲沒說話,隻是握着他手的力道微微收緊了一點。
那一瞬的夜,很靜。像是有人從很遠的地方走回來,終于輕輕叩響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