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北完全拒絕參與婚禮的所有安排,許婉心一開始還試圖勸說幾句,到後來也沒辦法,隻能放棄,所有婚禮的籌備工作就都落到了簡雲肩上。
許婉心的熱情絲毫未減,每一處細節都要反複确認,婚禮場地的花藝、餐桌擺件,甚至請帖上的字體顔色她都一遍又一遍地讨論着:“小雲啊,這個深紅和那個酒紅,你看看到底哪個好?我都看得頭昏眼花了。”
簡雲耐心地陪着她一遍遍挑選确認,每次許婉心問起:“小北呢?他到底還來不來了呀?”
簡雲都輕輕地、淡淡地一笑:“媽,我來就好。他忙,不用為難他。”
許婉心歎口氣,心疼地拍拍他的手:“唉,還是你有心,要不是你,媽真不曉得這場婚禮怎麼操辦得下來。”
簡雲低頭笑了笑,目光落在面前一堆精緻又繁瑣的請柬上,心裡空落落的,像被人挖去了一塊。
他比誰都清楚,這場婚禮從頭到尾,隻是他一個人的事。
一整天下來,瑣碎事務不斷,他卻像個上好發條的鐘表,一步也不停歇。直到傍晚時分,終于送走了許婉心,他才終于得以片刻安靜。
窗外黃昏正濃,天空被夕陽燒成柔和的绯紅色,落日熔金般鋪在落地窗上,暈出一層溫柔又疏離的光暈。
就在此刻,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來。
是林耀的信息:“我剛落地,你在哪兒?”
簡雲有點意外,立刻回複:“我在辦公室,你現在過來?”
林耀的回複很快:“樓下了。”
簡雲匆忙起身,拉開辦公室門,林耀已經站在門外了。
對方穿着黑色風衣,頭發稍稍淩亂,神情有些倦。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簡雲愣了一下,“不是說下周才到嗎?”
林耀随意地笑了一下,徑直走進來坐下,打量了一圈他堆滿婚禮資料的辦公室:“剛接了個通告,婚禮那天去不了,幹脆提前過來找你聊聊。”
簡雲愣了片刻,随即點頭:“也好,婚禮上人多,也顧不上招待你。”
林耀目光落在他面前繁瑣的婚禮準備材料上,眉梢輕挑,聲音帶了點戲谑:“怎麼?聽說新郎很不配合?婚禮隻辦給你自己看的?”
簡雲停頓了一瞬,接着低頭整理桌上的紙張,沒擡頭,聲音平靜:“也還好,本來我也沒指望他。”
林耀輕輕歎了一聲,聲音放輕了一些:“我其實特别奇怪,你這到底圖什麼?”
簡雲手上動作停了一下,沒回答。
“你不是這麼傳統的人。”林耀慢慢道,“這婚你結得莫名其妙,方北那個性子又擺在那裡,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自虐?”
簡雲把一疊請帖理好,慢慢放到一旁,然後擡起頭看着林耀。
林耀微微蹙眉,目光銳利:“喜歡他,就一定非要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
簡雲沉默了許久,才低低地歎息:“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
林耀聽了,卻不肯放過他:“你就是太擰巴。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什麼好藏着掖着的?你不是這麼窩囊的人。”
“那不然呢?”簡雲忽然擡起眼,聲音極輕卻又沉重,“你覺得我還能怎樣?”
他那一雙平靜的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一點疲倦和脆弱:“我喜歡方北這件事,我不可能後悔,也不能停下來。到現在這種地步,我還能指望什麼?”
林耀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他這麼坦白,一時間無話。
片刻後,他輕輕地歎氣,語氣柔和下來:“簡雲,你真的……太狠了。你對他狠,對自己更狠。”
簡雲垂下眼,眉心輕皺,聲音幾乎是低到聽不清:
“我知道。”
“我做這些事,從來就沒指望過他回頭。但隻要能讓我待在他身邊——無論什麼身份、什麼名分,我都甘願。”
林耀靜靜地望着他,許久沒再開口。
夕陽的餘晖悄悄落在簡雲側臉上,把他的輪廓鍍出一層柔和的光。他看起來疲憊又溫柔,仿佛用盡所有力氣才支撐着走到今天。
林耀最後起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你就是傻。”
簡雲看着他笑了一下:“我認。”
林耀望着他,搖了搖頭,輕輕道:“我不管婚禮上方北去不去,但你要記住,千萬别把你自己也給丢了。我會派眼線盯着你。”
簡雲笑了笑,默默地點了點頭。
辦公室裡安靜下來,夕陽緩緩落下去,光線也慢慢黯淡了。簡雲坐在那裡,望着滿桌繁複的婚禮計劃,終于又輕輕歎了口氣。
婚禮場地布置得莊重而雅緻,鋪着柔軟厚重的白色地毯,深紅色的玫瑰點綴着會場四周,映着暖黃的燈光,每一處細節都精緻到極緻。
賓客絡繹不絕,都是方家的親朋好友、商場上的重要客戶與合作夥伴,寒暄聲此起彼伏,場面盛大又體面。
方正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裝,站在大廳中央,溫和卻威嚴地與每一位到來的賓客寒暄、握手。許婉心穿了一襲绛紫色的絲質旗袍,端着細高腳的酒杯,笑容盈盈地在人群中穿梭,偶爾停下腳步,和她的老姐妹們低語幾句,溫柔又熱絡。
方北站在角落,西裝筆挺,領帶系得規規矩矩,看起來端正又體面,但眼底的神情卻透着疏離。他的目光不時掠過全場,像是在等待什麼,又像隻是想找一個離開的時機。
整場婚禮,他隻是應付般地維持着禮貌的微笑,偶爾有人過來敬酒,他便一飲而盡,笑容虛浮且漫不經心。
人群的喧鬧逐漸達到頂峰,方北的耐心卻一點點地消失,焦躁終于爬上他的眉眼。
好在,這場漫長又壓抑的正式儀式終于結束,年長的賓客和家人漸漸散去,留下來的都是年輕人,他們三三兩兩地轉場去了方北和簡雲新婚的别墅,after party的狂歡這才剛剛開始。
after party的燈光比婚禮時更昏暗,人卻比白天熱絡,紅酒、香槟和歡笑在空氣中交織,仿佛這個夜晚根本不是剛結束一場婚禮,而是哪家富二代的例行狂歡。
簡雲換下了正裝,穿着一身白襯衫,端着酒杯在人群中周旋。他笑得一如既往得體,眼神卻始終在尋找那個倚在陽台邊的人影。
方北穿着白襯衫,袖子半卷,扣子解到鎖骨,指尖夾着一杯沒怎麼動的酒。身旁的白斂黏着他不放,不時湊過去說話、撒嬌,方北不拒絕,有時甚至回頭摸摸他的頭發,眼神裡是一種放縱的寵溺,像是故意要讓人看見。
簡雲站在人群中,指節收緊,終于在一個換酒的空檔走過去。
他站在方北身邊,低聲道:“一會兒得敬個全場,朋友都在,多少……配合一下,好嗎?”他的語氣裡帶着極輕的請求,語調壓得極低,像怕驚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