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折騰久了,羅曼十分困倦,酒精的醉人确實發揮了作用,一回到家裡他就似乎“不省人事”了。
他那高大的身軀此刻像拆散了架的大型玩偶,身體軟綿綿的。
沈玉咬緊牙關,幾乎用上了全身力氣,才勉強撐住他不往地上倒。
一進房門,那點殘存的支撐力道似乎也耗盡了,羅曼腳下一絆,整個人直直地就朝床上栽倒下去。
他的臉深深地埋進那床墊裡,他發出一聲滿足又混沌的喟歎,蓬松的羽絨被瞬間承接了他的重量,溫柔地将他包裹。
沈玉笑着看着他這副狼狽又帶着幾分孩子氣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她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扳着他的肩膀,想把他側過身來睡得更舒服些。他的身體沉甸甸地向下睡着。
沈玉半跪在床沿,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的身體稍微翻轉了一點角度,讓他不至于完全被自己呼出的氣給悶死。
枕頭被他的臉壓得變形。羅曼的呼吸終于順暢了一些,但依舊粗重,帶着不規則的節奏,每一次吸氣都牽動着鼻腔深處發出細微的嗡鳴,一會兒長長的呼氣,一會兒短促的呼氣。
沈玉看着他的樣子心疼極了,卻隻能無奈歎氣。
醉酒催生出的熱似乎正在他體内蒸騰,沈玉伸手探了探他露在被子外的頸側和後頸,果然觸手一片滾燙,皮膚下洶湧着酒精燃燒後的熱浪。
他的臉頰和耳朵通紅,在昏暗的暖黃光線裡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绯色,連平時淡色的嘴唇此刻都豔紅濕潤,随着呼吸微微翕張着。
沈玉試着幫他脫掉那件沾了些油漬和酒氣的外套。
羅曼像一灘軟泥任她擺布,隻在衣袖被拉扯時,喉嚨裡會含混地咕哝一兩聲意義不明的音節,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手臂無意識地抽動一下,仿佛在睡夢中對抗着某種幹擾。
外套脫掉後,裡面是件卡其色的柔軟的羊絨衫,隔着織物,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散發出的驚人熱量。
接着是鞋子。沈玉費力地彎下腰,解開他腳上的鞋帶,鞋帶剛松脫,那雙長長的腿就像獲得了赦免似的,猛地收回了床上。
他姿勢怪異地蜷縮在身側。他似乎嫌睡姿還不夠安穩,一隻手下意識地開始拉扯自己的褲腰帶扣,動作粗魯笨拙,皮帶扣頭在金屬紐扣上刮擦出“咔哒咔哒”的噪音。
沈玉連忙俯身按住他的手:“好了好了,别動,我來。” 那滾燙的手掌觸碰到她的皮膚,帶着暖意。他似乎聽懂了,他的手便安安分分地垂落在身側。
隻是那手指不安分地勾着她的小拇指。
安頓他的過程耗費了不少精力,她自己都也有些熱了。
她坐在床沿微微喘息,房間裡隻剩下羅曼那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明早醒來記得補償我,哼。”沈玉對着他的耳朵呢喃着。
羅曼似乎聽到了,哼着幾聲做了應答。
她擰亮了床邊小櫃上那盞光線更弱的小夜燈,徹底關掉了稍亮些的床頭燈。昏暗包裹了房間,隻剩下枕邊一小圈極其朦胧的光暈,暖光般灑在在羅曼側卧的半張臉上。
他那濃密的睫毛垂落着,在眼睑下方投出小小的陰影。
他的額角有些細密的汗珠沁出來,在昏光下閃爍着細碎微光。
他的鼻梁高挺,被暖光勾勒出清晰的側影線條,隻是此刻被熱熏蒸着,鼻翼急促地煽動,呼吸也費力氣。
沈玉起身,想去打點溫水,用溫熱毛巾幫他擦拭下脖子散散熱。剛輕輕站起,手指還沒來得及從床邊移開,一隻暖暖的手猛地圈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不小,帶着從沉睡中突然驚醒的急切和執拗。
他不想她離開。
“别……” 羅曼的喉嚨裡發出一個音節,像被砂紙磨過一樣粗粝。他并沒有完全醒過來,眼睛依舊緊閉着,眉頭緊緊鎖成一個川字,抓住她的那隻手又熱又固執,“…别走…” 這兩個字意外地清晰了許多,他很懼怕,懼怕在夢鄉深處她抽身離開。
他緊緊攥着沈玉的手腕,用力将她往自己身邊拉,含糊地重複着那破碎的詞句。
沈玉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她重新坐回床沿,溫聲安撫:“我沒走,就在這裡。” 被他攥着的手腕傳來灼人的熱度。
她的另一隻手輕輕覆上他緊緊握着自己的手背,她能感覺到那緊繃的肌肉線條。也許是她的觸摸和輕撫起了作用,也許是得到了她确實還在的承諾,他緊鎖的眉頭漸漸松開了一些,呼吸也平穩了一些,但那緊握的手并未立刻松開,依舊圈着她的手腕。
沈玉就這樣靜靜坐着,看着身邊這張在昏暗中沉睡的,屬于她愛人的臉。
平日裡那張俊美的臉,此刻是全然卸下防備的脆弱。
他似乎睡得沉了一點,抓住她的那隻手慢慢松懈了力道。沈玉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腕從他溫熱的掌心滑出,他的手指還無意識地勾了一下,随即軟軟地搭拉在被子邊緣。
“我一直都在,不走,安心睡吧。”
2.
羅曼醒來時已是早上九、十點。
宿醉的沉重并未因長時間的沉睡而完全消散,反而凝結成一種更具粘滞感的混沌,将他裹挾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