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洲文同志,你家中突發急事,請盡快到廠門口值班室。”
食堂裡。
曾洲文剛打了一份紅燒肉,正要搶占同批進入宣傳科、分管生産的汪副廠長獨生女汪婷身邊的座位,廣播便響徹食堂、和廠區各個角落。
“這是咋了?”
“家裡得出什麼急事,才上廣播?”
“知道曾洲文嗎?”
“沒聽說過。”
曾洲文:“……”
“洲文,喊得是你吧?”
宣傳科同事揚聲高呼,立即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連汪婷都詫異地瞅着他。
曾洲文沒有哪一刻有這樣羞恥過,對着同事們扯了扯嘴角,又覺得家裡都‘出事’了,笑得太得體也不合适,故而放松下來,由衷地苦笑了一下,蓋上鋁飯盒,腳步匆匆走出食堂。
家裡能出什麼事?曾洲文想破腦袋也沒明白。
他父母都在居委會工作,沒什麼能力,工作二十幾年還是普通幹部,每天處理的也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在居委會多年是有些人脈,卻沒有能在曾洲文的事業上出力的硬關系。
因為自覺幫不上兒子什麼,所以父母從不讓他操心家裡的瑣碎。在他長達五年的高中生涯裡一直如此,連父親被盲流打破腦袋,都沒跑到學校、廣播喊話讓他丢人。
今天是怎麼了?居然搞這出!
想到食堂裡的視線,曾洲文怨起了父母。
既然幫不了他,為什麼要生下他?!窩囊!沒用!他真是倒黴透了!
咬着牙,暗罵父母,直到臨近廠門口,曾洲文才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濃郁得快要溢出來的怨氣,拉住了保衛科同志。
“我是曾洲文,我家人呢?他們出什麼事了?”莫名其妙跑來,最好有個站得住的理由!
“啊、是你啊。”保衛科的人上下掃了一眼他,随即道,“我也不知道什麼事,你姐是哭着來的,播完廣播又擔心影響職工工作,說在外面的小巷口等你。”
“姐?”他是獨生子啊!哪來的姐姐?
曾洲文皺眉思索了片刻,又道:“她大概是什麼模樣的?”
男人又多看了曾洲文幾眼,心說這家人也太奇怪了。廣播喊人是那女同志要求的,當時不怕影響職工、播完了又擔心上了?還有這人、連自個兒親姐都不知道啥模樣?這不會是拿他開涮吧?
摸不着頭緒,但不影響他生氣,從部隊下來、高大挺拔的成年男人沉下臉,立刻就讓曾洲文心虛地縮起脖子。
“同志,我去找找我姐!”姐就姐吧!總比這五大三粗的傻大個好對付!
“工作證!”
男人公事公辦,要求檢查證件和随身裝在網兜裡的飯盒,看到油汪汪的紅燒肉更窩火了!要不是這曾洲文,他老早就換崗下工、吃上肉了啊!
蓋上飯盒,男人重重哼一聲,揮揮手讓他走人。
曾洲文會來事,在哪裡都混得開,很少被這樣嫌棄過,面紅耳赤地提着網兜,滿腔怒氣朝小巷走去。
曾洲文氣勢洶洶來到巷子口,沒有看到‘他姐’,連‘他哥’都沒瞧見。
他心裡窩火,不甘心就這麼走了。
四處看了眼,把網兜一圈圈纏在手掌上,握着鋁制飯盒走入巷子。
還沒走到頭,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
曾洲文高舉飯盒,倏然回頭,還沒看清來人,眼前一黑,随之而來的是毫無章法的亂拳腳踢。
“啊!!!哎喲喂——”
他慘叫連連、企圖高呼求救。
但食品廠是省級主管單位,因占地面積大并不在中心城區,附近隻有一個城中村,眼下正午時分,天熱得很、路上根本沒人。
直到他痛得喊不出聲,抱着腦袋放棄抵抗,密集的拳打腳踢才慢慢停止。
曾洲文松了一口氣,繃緊的身體剛軟下來,來人似乎還不解氣,哐哐補了兩腳。
“诶喲!别打了!你們是不是要錢啊!我有錢!”
曾洲文自認沒有非要揍他一頓的仇人,這次被騙出來,估計跟他近來為讨好汪婷,頻繁騎車出廠子,每次都大包小包帶了不少東西有關。
他想先穩住兇徒,之後記下長相,再找保衛科出面抓人,把這些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地痞渣滓都送到采石場搬石頭!
“……”
曾洲文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半點動靜,他又豎着耳朵、一動不動躺了片刻,才閉着眼睛掀起了不知道裝過什麼的臭麻袋。
周圍安安靜靜,他小聲嘀咕,“難道走了?”
但他還是很慎重,咳了咳嘶啞的喉嚨,語氣弱弱道:“我真的有錢、手表也可以給你們,而且絕對不會報複!能不能、讓我睜開眼睛?”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曾洲文摸了摸破皮的嘴角,挪動屁股,直到背脊貼到牆角,鼓起勇氣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