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把碗洗好,在趙豔擔憂的目光下,出門找他大爺。
宋家村的現任族長宋正陽,是梨花的親叔公。
小時候在城裡當過幾年書童,學問如何沒人知道,卻把東家少年的傲氣學了個精通。
他自認是個讀書人,看不上林勇這個鄉巴佬,在宋家村痛失大隊長位置以後,更是對其恨得牙癢癢的。
但他在外一貫愛做面子功夫,所以總是見人笑盈盈,轉頭又鄙夷,這些年來倒也沒有在明面上和林勇撕破臉皮。
宋正陽還愛溜達,日日慈眉善目地巡視村子。
家長裡短都要管,除去集體勞作的事情,大隊長林勇的威信在宋家村是遠遠不及他的。
但這兩天他都沒有出門,因心裡窩着火,對家裡的女眷橫挑鼻子豎挑眼,連碗香軟的大米飯都能挑出毛病來。
“一群敗家娘們!趕到田裡種兩天地,看還敢不敢這麼吃糧了!”
三個兒媳婦端着紅薯皮熬的稀粥,眼裡都是委屈。
公爹從不下地幹活,還成日拿這些話來寒碜人,簡直莫名其妙。
但她們也隻敢在心裡嘀咕,免得惹了公爹,啰嗦個幾天幾夜,把屋頂都能吵翻了。
宋正陽媳婦賀春來走出竈房,手裡還端着一碗青椒炒肉絲。
“這兩日你胃口不好,老大特意割了肉,将就吃點吧。”
說着,把碗放在了宋正陽手邊。
“還不是你們氣的啰。”宋正陽哼了一聲,給老妻面子,勉為其難動了筷。
賀春來沒吱聲,見炒肉成功堵上了丈夫喋喋不休的嘴,也端起紅薯稀粥,扒拉着鹹菜吃了半碗。
吃了肉、喝了酒,宋正陽又有閑暇生氣了,敲着筷子罵罵咧咧。
“老宋家窩囊成這樣了,你們這群娘們還吃得香香的!”
兒媳婦們:“……”
賀春來撇了下嘴,覺得今天老二媳婦炒的焖豆腐寡淡得很,又夾了口鹹菜。
沒人應聲,宋正陽隻當她們是羞愧了,又念叨起從前在城裡讀書的日子。
提及東家少爺,賀春來瞪了丈夫一眼。
“什麼少爺不少爺的,現在是人民當家。”
宋正陽膩歪透了老妻的假正經,筷子一丢,人就走了。
三個兒媳婦都松了口氣,把隻剩青椒沒有肉的碗端了過來,豬肉炒過的青椒也香得很啊,婆媳幾人都分了。
不同于飯桌上,婆媳舒心吃飯的閑适。
宋正陽歪在床上,一邊嚼着花生米,一邊還在惱恨。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宋家還窩囊到要吃林家人的飯了!
他覺得自己裡子面子都丢了個精光,火得喘不上氣來,也怨上了梨花。
還沒想好如何管教,不讓梨花給宋家村抹黑,再如何教訓林家那個不知分寸的外甥女。
林家外甥女已自己上了門。
宋正陽:“……”
好大的膽子啊!他都還沒找麻煩哩!這臭丫頭居然敢來!
把花生米一扔,宋正陽繃着張臉走出門,看到堂屋中間站着個清清爽爽的城裡姑娘,老眼怔了一下。
隻顧着生氣了,倒是忘了這林家外甥女已經是省城人了。
啧!林勇更讨厭了!
宋正陽看着面嫩的小姑娘,琢磨着給她一個下馬威,便神色嚴肅地端坐在待客的茶桌前,一副不解地看着昭昭。
“你這小姑娘面生啊,不像是我宋家的人。”
昭昭把宋紅蓮的自來熟學了個九成九。
提着網兜裡的桔子罐頭和老城隍廟梨膏糖,面色愉快地走到他面前,眉眼含笑道。
“宋阿公啊!我呀!我是林靜和葉易福的女兒呀!小時候您還給我吃過梨膏糖呢!這次下鄉前我特意買了一包,就想着送來孝敬您呢!”
宋正陽:“……”
他還給林勇外甥女喂過梨膏糖?
宋正陽不記得,也否認不了,畢竟他是經常在兜裡揣了糖四處閑逛的。
但别以為随随便便攀個交情,就可以收買他!
他——
“哎呀,你是勇子家的外甥女?生得越發水靈了!”
嘴巴快過腦子。
他一時不查,沒控制住,這張嘴就咧開樂呵呵笑了起來。
昭昭語氣恭敬地笑道:“本來前天就該來探望阿公的,這不,到村子的時候已經晚了,也不好來打攪,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宋正陽還有點懵,但心裡卻是舒坦的。
慈眉善目地招呼道:“來來來,到阿公身邊坐着,喝個甜甜的茶。”
“謝謝阿公。”昭昭乖順地坐下。
宋正陽看着小姑娘落落大方,是個正經城裡姑娘的模樣,心裡更是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