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不像是獲罪出宮。
真是獲罪出宮怎會去金玉樓找樂子?
又怎會行事如此高調張揚?
她真是金家的金匠女官?
宋十玉心中疑窦叢生,又不好直接問出。
“氣死我了!”金九沒注意到他的異常,甩開宋十玉的手,她從兜裡拿出一隻彈弓和一枚藏金珠,在金甲宋十玉來不及阻攔下,瞄準了主事人腦殼。
她動手那刻,幾乎在同一時刻傳來主事人的慘叫聲。
金甲忙拍拍馬屁股,駛至檢驗處。
驗牌符、詢問去處、蓋印……
一套流程走完,主事人這才緩過來,捂着滿腦袋血罵罵咧咧要來尋仇。
金九站起回頭揮揮手,露出了個得意的笑,随着馬車離開滄衡城。
“胡婆婆說你小心眼還真是沒說錯,出門在外不知道低調些嗎!”金甲翻着白眼,将地圖丢到她手邊,“這上邊沒巫蠱山,我不知道在哪,你帶路。”
“哎呀,沒大沒小。我可是你未來家主。”
“狗屁家主,你要是敢娶他,家主椅子你都摸不着。”
“都說了把他放在巫蠱山治病……”金九反應過來,掀開車簾去看他。
才過一會,宋十玉竟已恢複成原來模樣,靠在箱子上閉目養神。
金九好奇看了他許久,看得他睜眼望過來這才問:“你剛剛臉怎麼回事?”
“能是什麼,易容術呗。”金甲瞥她,“你在宮裡到底怎麼生活的?怎麼比胡婆婆說的還要沒心沒肺。”
“嘿嘿,我得帝君……”話說到一半,金九忙刹住話頭,清了清嗓子鑽入馬車。她剛剛注意到宋十玉扶住自己時隔着布料的滾燙,小聲問,“你又燒了?”
“嗯,不過不是因為……”宋十玉下意識往車外金甲背影望去,換了個詞,“金玉樓的藥。我本就容易起燒,興許今早吹風了吧。對了……”
他說着,把自己身上一袋金子遞給金九:“這個給你,當作答謝你帶我去巫蠱山,還有……昨夜的報酬。”
“不用這麼多。才七八日路程,你怎麼弄得和要走七年八年似的。”金九接過,挑挑揀揀,從裡面挑出個冰透瑪瑙,“這個就夠了。咳……”她壓低聲音,“我也沒少占你便宜。”
宋十玉耳尖慢慢紅透,當作沒聽到。
金九歸還錢袋子後,不知在那琢磨什麼,放空半天又問:“真是易容術?”
她怎麼瞧着骨骼都變了。
宋十玉這才輕輕搖頭:“易骨術。”
雖和易容術撞了兩個字,二者卻天差地别。
金九沒來得及問下一句,金甲聽着她們對話,陰陽怪氣來了句:“下作伎倆。”
話音剛落,宋十玉拉住臉色不大好的金九,輕輕搖頭,他用口型說了兩個字:沒事。
他在勾欄什麼話沒聽過,小孩子說出的話又沒什麼殺傷力,便想着算了。
金九本想也忍忍,可還是沒忍住,掀開車簾問:“他到底怎麼惹你了?”
“是你惹的我。”金甲瞪她,“你可還記得與你定親的人長什麼樣?”
金九沉默。
許多年不見,她已不記得了。
十二歲定的娃娃親。
那人與自己青梅竹馬,在家中長輩玩笑聲中定下親事。
後來每三年出宮一次長假,她都會路過去看他,與他一起在巫蠱山玩鬧。
青梅竹馬慢慢長大,漸漸出落成溫潤模樣,她不在家時他會替自己逢年過節與金家走動。在金九入宮第五年時,被家中父親惦記,使了手段讓青梅竹馬與自家姐姐定親。
姐姐不願意,哭鬧了許多回。
他們怕自己太得帝君賞識,怕自己不回去,又怕家世好的郎君溜走,不管不顧,非要盡早定下。
見父母死活說不動,姐姐幹脆與自己心上人私奔了。
從此之後,杳無音信。
一來二去,折騰一番。
婚事這才又落到自己頭上。
可折騰的這段時間裡,金九為了避嫌已經整整五年沒去見過他。
青梅竹馬怨她放棄的毫不猶豫也不去争取,送來那封含着滿滿怨怼情緒的信件後也五年沒與她寫信。隻偶爾捎些他做的東西,有時是同心結(放久了會長出飛蛾)、有時是藥材手鍊(放久了會生蟲)、有時幹脆就是一盅蠱蟲(放久了會鑽出來咬人)……
林林總總,不勝枚舉。
金九怕了,一封信寄過去求他别再折磨自己。
然後這位青梅竹馬就真的再也沒找過她。
直到金甲突然出現,安排好行程,第一站就是巫蠱山。
金九恍惚一瞬,歎口氣:“是金家要把他從山裡接出去的吧?五年沒見,别說我不記得他,他都不一定記得我。”
金甲回答的斬釘截鐵:“他記得你!一直都記得!”
宋十玉聽她們說話,卻聽得不大清楚。
他燒得渾身疼,慢慢從長凳上滑落。
金九沒有注意到車廂内彌散的藥氣,好奇問金甲:“你怎麼知道?”
“你是真忘了他。”金甲目光複雜看她。
金九不明所以。
“他是我哥。”
“咚”一聲,宋十玉失去意識,倒在車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