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于黑夜的影子,悄無聲息消失,如同一滴水蒸發在山林中。
金九還未尋到宋十玉的蹤迹,旁邊已有蠱民按捺不住,率先下手。
鐮刀在半空中揮出半輪彎月弧度,在官兵脖子上劃開一道血線。
迸裂暗紅在黑夜中似潑墨般絢爛,反射火光,星星點點下墜濺落。
高大身影捂着脖子踉跄退後,搖晃兩下後僅連着一層薄皮的腦袋往旁歪去。他眼睛瞪得極大,落地瞬間,眼中光彩如吹滅的燭火,慢慢變成摻雜灰燼的濁色。
突生變故。
對面早有心理準備,喊叫着沖上。
在隊伍最尾端的高聲喊道:“反賊在……”
話未說完,一道鴉青薄紗如風掠過,伴随鋒利冷光,從重甲兵背後削下項上人頭。
安靜、準确、毫不留情。
宛如剛開刃的刀。
噴灑出的血珠連一星半點都未曾沾染上他衣角,就這麼輕飄飄了結一條人命。
離得太遠,金九看不清他眼底深色,隻覺心驚肉跳。
自己這是找了個什麼神仙回來?
病的時候要死要活,動不動高燒。
現在才剛壓制下纏絲蠱,就有這等實力。
她是不是該趕緊跑,免得他清算那兩次露水情緣?
金九滿腦雜念,手下卻穩穩當當,她拉滿弓,對準目标驟然松手。
利箭劃破夜色,穿透眉心,深深埋入顱骨。
嘈雜聲引來其餘官兵,前方逐漸聚起火光。
她們隻能拼盡全力,趕緊了結這幾名官兵後拿上自己的東西跑。
金九收回射出去的箭,胡亂擦幹淨後急忙跟随大部隊往另一邊跑去。
慌亂中,她聽到有人在喊山主。
側過臉去看,隻看到有三四個穿着巫蠱山服飾的人扶起一人艱難前行。
澹兮腿被欽方士打斷,剛接上根本無法承認此時的劇烈行動。
正當他想放棄,留在山林吸引官兵,腕上傳來拉力。
“交給我。”金九毫不猶豫沖來背起澹兮,将手中弓箭交給她們,步履穩當地帶着他跑。
“放我下來……”澹兮捶她,“把我丢下,不然你們跑不了。”
“這時候别給我演話本深情戲碼,哎呀你走!我不走!磨磨唧唧有這空不如多跑兩步。你也别說我多喜歡你,不至于,我撐不下去自然會丢下你。”金九說起話來氣死人不償命,她故意激他,“等把你丢了,我正好再去娶個貌美夫郎~讓他喝點妖族的鳳泉水,給我生個大胖閨女。夫郎孩子熱炕頭……哎呀!”
澹兮果真被她氣得不輕,揪住她頭發罵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負心薄幸的!最是喜新厭舊,朝三暮四,你早想丢下我了是不是!有了更漂亮的,便想着甩了我!是那個宋十玉對不對!”
金九被他揪得龇牙咧嘴,威脅說要将他丢山崖下,被其餘人連聲勸阻。
被點名的宋十玉:“……”
他在給她們斷後,怎的好端端的又扯上自己?
“我派人去給你引路,就知道你會帶人來。上次是樂人,你喜愛聽他彈琴,我也學了!這次這個宋十玉又會什麼?不論他會什麼,我都能學。今日見到他,口口聲聲說你們之前清白。清不清白我還能不知道……況且你們上山做什麼,我讓帶路人留下的訊息你聽不出來嗎?竟還敢冒險上山。”
大段話語中,除去吃醋,就是莫名其妙開始質問金九為何要上山。
澹兮明明安排帶路人用暗示的話告訴金九不要來,來了的結果就是這樣。
隻是過于委婉,帶路人沒聽白。
金九也沒聽明白。
隻以為他在吃醋,哄哄就好。
不過眼下這些個問題都不是問題,最大的麻煩還是如何逃出巫蠱山。
濃霧随風灌入林中,似傾倒下大片用水勾兌過的牛乳。
朦朦胧胧,濕霧深寒。
前來追捕的重甲兵就在身後,她們已跑至絕路。
沖出山林,迎接衆人的不是官道,不是山腳下的路,而是懸崖峭壁。
站在山崖,俯視底下,火把光如河面花燈,沿着濕涔涔黃泥路不斷往山上奔去。此刻昏黃光點不再是黑夜中的指路明燈,反倒成了衆人的催命符。
該怎麼辦?
未等金九想到辦法,隊伍往右側暗處行去。
那邊有路?
這處不都是懸崖嗎?
“你把我放下。”澹兮掙紮起來。
金九無奈松手,結果澹兮腿骨傷太嚴重,無法獨自站立。
眼看身後火光越來越近,又有五人從隊中走出,催促她們動作快些。然後拿着各自武器去斷後。
金九懵了。
動作快些?
這不已經是絕路了嗎?
“他交給我,你先走。”宋十玉此時看清前方究竟是什麼情形,輕輕推了金九一把。
金九懵了,回頭望去,剛剛長隊陡然間縮減半數不止。
她們走到山崖邊,金九這才知她們的逃跑路線。此處植被茂盛,又有岩石遮擋,藤蔓将半片山崖籠罩,像一張天然大網供她們攀爬,躲避災禍。
底下隐約有螢火蟲光閃爍,指引位置,離遠了決計看不到。
金甲在底下,生怕金九等人害怕,又放出了好幾隻螢火蟲,希望給予她們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