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薄被是匆匆鋪就,下面連褥子都沒有,就這不知道對方了多久的谷草。
谷草因為雨水早已發黴。
雲禧察覺到管家的視線,立刻擡頭,笑眯眯地說道“李叔,明日可得早些給我送些熱吃食噢。”
管家隔了一下才點頭,帶着人關上門,匆匆離去。
雲禧覺得今天所有人都有些不對勁。
但她大大咧咧習慣了,根本沒有細想。
破敗的院子重回寂靜時,雲禧終于扔了扇子,去解衣衫。
白皙的左胸處,一道血紅的傷痕觸目驚心。
往下,腿上更是有好幾個還未徹底愈合的血洞,滲着絲絲的血水,早已将布料染得猩紅點點。
雲禧雖然因為常年習武,并不如尋常女子那般怕疼。
但畢竟不是不疼,現在沒人在身邊,她龇牙咧嘴,終于裝不下去了。
從随身的袋子裡掏出藥時,碰到了硯台。
石頭冰得她皺了皺眉,她吃痛卻還是忍不住拿起來細細端詳。
這是一方形狀簡單的新月端硯,紫青帶藍粗看普通,細看能發現硯台的石質細膩嬌嫩,紋理細緻,逆光時能看到硯盤上如同蚰蜒爬過的光澤濕痕。
此硯出自于西江斧柯山,無論是石質紋理俱是極品,而更讓它世無其二的原因是它曾經的使用者——内閣首輔張尋之。
這方硯台伴随張尋之大半生,因他為民鞠躬的高風亮節被天下人傳頌,讓這方被他使用過的硯台成為了無數文人墨客的心頭第一好。
可惜在張尋之去世後硯台便不知所蹤。
雲禧翹了翹唇角,眼中浮現出一絲得色。
世人不知道可她知道,當初她和養父母行走江湖時曾遇到過這位大名鼎鼎的内閣首輔。
隻是,雖有一些淺顯淵源,可為了得到它,雲禧吃盡苦頭,苦熬了幾日弄得渾身是傷卻還是咬牙堅持下來。
蔥白手指撫摸着硯台邊緣日月同輝的銘文。
硯池如月,硯堂如日。
她為日,他為月,日月同輝,多好的寓意?
可一想到剛才他說的話,雲禧臉上的神情瞬間垮了下去。
等笨拙地包紮好傷口,再套上裙衫,雲禧額頭都冒了細小的汗珠。
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和一路奔波,還能生龍活虎地和刀一刀二過招,武藝果然進展了許多。
她蒼白的小臉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覺得自己果然分外厲害。
這才滿意地撈起被子,很快沉沉睡去。
因為太過疲倦,又回到了自己的家,身心放松的雲禧睡了很久。
等到迷蒙睜開眼,看了眼窗外的日頭,至少已經正午時分了。
她揉了揉眼,在傷口被牽扯的疼痛裡徹底清醒過來。
緩了緩,一陣饑餓感頓時兇猛撲來,
“好餓……怎麼還沒有人送飯來?”她感覺此時的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父母再生氣,總不至于連飯都不給她吃吧?
雲禧這樣想着,又安心地躺着。
可這一等,她就眼睜睜地看着窗邊的陽光一點點西移。
然後漸漸地被黑暗吞噬。
燭火早就燃盡。
隻剩下堆砌的冷淚。
昨夜到現在,雲禧滴米未進滴水未用,她有氣無力地躺在草垛上喃喃“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了?”
她擔心地皺眉,朝窗戶望去,卻滿目被黑色填滿。
偏僻的院落就連風都顯得格外淩冽。
又等了約一盞茶的時間,還是聽不到一絲動靜。
雲禧坐不住了,家裡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否則不可能連個送飯的都沒有。
她急切地想解開鐵鎖,一頓鎖鍊撞擊聲後,雲禧喪氣地垂下肩膀。
她因為着勁裝,除了一把銀月劍,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金銀珠翠,而沒個尖銳器物根本開不了這鐵鍊的鎖。
很快,她就收起頹喪,偏頭看向木柱。
她撫摸着下巴,眼睛轉了轉。
既然開不了鎖,那要不……試試把這柱子砍斷?
“算了,餓得劍都握不住了。”
躺回谷草上,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大聲呼喊道“大哥你在哪裡啊,你親親的妹妹就要被餓死了。”
“娘親,父親……我知道你們生氣,但先讓女兒吃口飯嘛……”
淮陵王從浴池出來,水滴從濃密的睫毛滾落,沿着精壯的胸口逶迤。
他身量極高,肩寬腿長,身形也是極佳,一頭黑發打濕垂在臉側,露出了飽滿的天庭,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更是讓無數女子癡迷。
出行擲果盈車,見之一面必難忘懷。
貼身婢女為他穿好衣衫。
他回到書房,又看了一會兒書。
準備入睡前,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沖門口喚了一聲“刀一。”
很快刀一推門而入,未等他行禮就聽淮陵王問道“江遠侯府如今情況如何?”
刀一和刀二雖說是雙胞胎,但刀一可不是刀二那樣的鐵憨憨。
心思一轉就立刻回答道“江遠侯府沒有大動靜,範小姐被關到後院柴房未曾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