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牢房,幽深靜寂。
今晚沒有月光,層層疊疊的雲将禦街同鬧市隔絕開。
兩個鬼穿着鬼差的公服,大搖大擺地走進府衙大牢。
守牢門的衙役正撐着頭打瞌睡,隻感覺一陣陰風拂過後頸,不禁打了個寒顫,人是清醒許多,環顧四周什麼也沒發現,就放任自己閉上雙眼。
大牢的看守未免也太松懈了。
難怪陸判每日都忙成那副德行。
謝必安對看守嗤之以鼻,帶上江玉織施施然地進入大牢。
牢裡也沒多少人,幾個關幾天就放出去的早就睡下,待審的和死刑犯在更深處。
謝必安在生死簿上調出周泉的生平。
直至路過一間角落裡的牢房,布滿歲月痕迹的舊書,輕微地震顫一下。
便知是這裡。
漆黑的牢房裡,靠牆邊的幹草上蜷縮着一個人影。
江玉織想也沒想就要靠近查看,被謝必安拉住胳膊,狠狠地瞪她一眼,拽到身後。
兩個鬼一前一後,無視僅有三四寸寬的闌幹,踱步到人影邊。
這人也是怪異,手腳沾着零零散散地糊着半幹的血迹,粗布麻衣上是鞭子抽過的血痕,湊近了能聞到一股子不明顯的臭味。
“離那麼近做什麼?”謝必安一把拉開蹲着身子,臉離那人越來越近的江玉織。
“謝哥,他身上很難聞。”江玉織吸吸鼻子,味道更重了,有點反胃。
“犯人都這味兒……等下。”
周泉沾血的手背上,好像有些斑痕被血迹遮擋住。
是屍斑?
生死簿再次翻動起來。
周泉,男,左淮人……未亡。
不對,沒死身上怎麼會出現屍斑。
這玩意兒謝必安再熟悉不過,絕不可能看錯。
此時,蜷縮着不動的男子,猛地擡頭,一雙猩紅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蹲在他面前的江玉織。
明明是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那張臉上卻布滿了六七十歲的老人才會有的溝壑。
勾成爪狀的手惡狠狠地對江玉織的面門襲去。
“桀桀桀,找到你了。”幾乎咧到耳根的嘴角,發出充滿惡意的笑。
隻是那隻手并沒有得逞,就瞬間被江玉織捏住手腕,響起“茲拉”一聲。
手腕的那片皮膚已然焦黑一片。
聽到響動的謝必安,收起生死簿,掏出哭喪棒,一棒子敲在周泉腦袋上。
見這人的頭砸在地上,江玉織才松開手,像做錯事的小孩兒,心虛地蹲着,小碎步把自己挪到離周泉遠一些的地方。
“讓你離他遠點,這下好了,差點傷到自己了,邊兒去,我來看。”
“哦,謝哥你越來越兇了。”
沒人為手腕子快被燒到露骨的男人發聲。
從江玉織身體裡引渡到安魂鈴上的社稷圖之力,屬于社稷圖本源之力的一部分,是濃縮的精華,普通鬼怪碰之即傷。
那麼,周泉顯然已經不是本人了。
謝必安仔細打量着暈過去的男人,現在看來,臭味應該是屍臭。
他撐開周泉的眼皮,眼白一片發灰,四肢略微僵硬,人應該早就死了。
剛才還能活動,謝必安把注意力挪到他的魂魄上,悚然發現,周泉的魂魄,面中有道細小的裂縫,裂口參差不齊,像是被什麼東西咬過。
“謝哥,你有沒有發現他,他上半張臉和下半張臉長得很違和?”
江玉織又蹭過來,企圖發揮自己的作用。
“周泉自己的魂魄應該是被吞了大半,還差半張臉,被我們打斷了。”謝必安很快就聯想到緣由。
被吞的鬼魂,不會再有機會投胎,和吞噬者融為一體,和魂飛魄散沒什麼兩樣。
現在這具身體的歸屬不是周泉,而是不知名的厲鬼,難怪生死簿顯示他還活着。
謝必安皺眉思考該怎麼解決,厲鬼是必然要帶回地府的。
“他身上的屍斑和溝壑,是不是說明吃周泉的鬼也要撐不住了?他剛才同我說找到我了……是什麼意思?”
江玉織突然想到她身上值得被觊觎的隻有社稷圖殘力。
“社稷圖!”
“社稷圖!”
兩鬼同時驚呼出聲,面色愈發凝重。
“他命不久矣,沒辦法挽回了,這厲鬼不僅吃了他的魂,還在吸取他的壽命,許是想等周泉死後,好壯大力量,順利脫身,我會親自處理,再另外找人來保護你。”
謝必安三言兩語就安排好自己和江玉織。
“還有,不準看上凡人!”不忘警告她顧及自己的小命。
長久以來,不少缺心眼非要和凡人在一起的鬼,被天雷劈散,謝必安全都看在眼裡,他不希望好不容易認下的妹妹也是這個下場。
“知道了知道了,謝哥。”
江玉織看他這麼不放心的樣子,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向他承諾。
冷哼一聲,算是相信的謝必安,在地上那人身上蓋上一層鬼力,以免外人發現端倪,再把魂魄綁死在肉身上,隻要周泉身死,他就能立即來把魂收走,帶回地府好好審問。
折騰半宿,兄妹兩個總算能回壽衣鋪子了。
确認完周泉的異樣,那麼張沈兩家的夫郎遺體也不用去看了。
先前江玉織還在疑惑,普通成年男子有那麼大的力氣,用不甚鋒利的農具,把同樣處于壯年階段的男子的大腿腿骨生生砍斷嗎?
是鬼做的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周家,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周娘子又該如何自處。
江玉織沒有就此歇下,周泉是無辜的,遭受無妄之災,那鬼害的三家人家破人亡。
她還是想給周泉做壽衣,安自己的心,告慰真正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