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之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有隻手一直在觸摸他額頭,下意識地眉頭皺緊,但那隻手溫溫涼涼的,他潛意識又渴望它能停留的時間更久一點。
因此,他也沒聽清謝媛說了什麼,就“嗯”了聲,随即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了額頭上。
謝媛抽了抽手,沒抽動。
她又不能強行用蠻力,隻能由他去了。
隻是,看着王庭之身上的衣服,她犯了難。
常年駐守在北境,三天兩頭的不是打架就是在練兵,前些年她基本都是女扮男裝,後來即便換回了女子身份,她也還是習慣男裝。
就算是吳郡,她穿女裝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王庭之身上的裙裝雖然不算繁複,可也不是瓜州時興的樣式,她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好不容易将外衣解開,謝媛正準備替王庭之寬裡衣,倏地手腕一緊,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拉向床沿。謝媛反應迅速的單腿抵在床邊,擡頭,便對上一雙幽深冰寒的眼眸。
謝媛愣了愣,嘴巴先腦子問了句:“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王庭之才回過神,眨了眨眼,雙眸中瞬間泛起一層水霧,他松開謝媛的手。
“謝媛、将軍……你、我、這是……我有沒有弄疼你?”
謝媛懷疑方才是她看錯了,眼前的王二小姐明明還是那麼柔弱。
她收回手,轉了轉手腕,搖頭道:“你那點力道根本傷不了我。”
“王二小姐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哪裡難受?”謝媛說着,又摸了摸王庭之的額頭,還是一樣燙得很,她皺了皺眉,道,“要不要喝點水?”
王庭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動了動,撐着想要坐起來,謝媛見了連忙去扶他,又在她身後塞了一個軟枕後,給他倒了杯水,用手背試了試溫度,确定不燙後才遞過去。
“溫熱的,應該不燙。”
王庭之手指動了動,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将軍,你真好。”垂下眼睑,王庭之指腹摩挲着杯沿,他輕聲道,“我府中貼身婢女都沒你這麼體貼。”
謝媛歪了歪頭:“還是王二姐姐有眼光!哪像我祖母,隻會罵我是皮猴!”
少女即便身着戎裝,風塵仆仆,随意流露出的俏皮笑容也充滿着玉京少見的生機與活力,王庭之也不自覺地跟着露出一抹笑意。
謝媛突然雙眼睜大,像是發現什麼新大陸一般,将腦袋湊了過去,一臉嚴肅。
王庭之被他盯的心中閃過無數想法,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他被她發現男扮女裝該怎麼道歉才讓她不那麼生氣……
嘴唇微動,他剛想開口,眼前的少年将軍倏地龇牙一笑。
她道:“王二姐姐,你就該多笑笑。不是平時那種,就像剛才那樣,很美!和北境的幻夜砂一樣美。”
“幻夜砂?”
鷹眼司關于北境的情報裡沒有這個。
王庭之突然來了點興趣,體内的毒素也适應的差不多了,他又笑了笑,見謝媛眼睛更亮,不禁加深笑意。
“将軍能和我說說這個嗎?”
幻夜砂,是北境沙地裡獨有的一種花,隻在盛夏的夜晚盛開,花期很短不過一二天。它的根莖布滿銀鱗晶塊狀倒刺,花朵在月色的照耀下如銀色細沙一般流光溢彩,經常方圓十裡的沙地難尋一株。
見過它的人第二天再去尋時不見影蹤,如同幻覺一般,因此被稱為幻夜砂。
“王二姐姐若是喜歡,下次我見到了給你帶一朵回來瞧個新鮮。”
原來是一種花,王庭之頓時有些興緻缺缺。
丞相夫人也就是他母親喜歡花,他的院子裡也必須種上各種她喜歡的花,少時他有次不小心折斷了一株珍品,被她冷眼了好幾個月。從那以後,王庭之對“花”都不待見,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但對上謝媛那雙真摯的眼眸,王庭之最終還是沒狠心說出拒絕的話。
他點了點頭:“好。”
謝媛擔心王庭之再次暈過去,又拉着他說了好些話,他這些年在北境遇到的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想到什麼她就說什麼。她說的起勁,王庭之也聽得入神。
有些事情報裡有的,有些是沒有的。就算情報裡有的,也不如謝媛親口述說的生動。
北境,是個好地方。
它養出了勇往無前的玉弧将軍,也養出了不拘于俗世的不羁少女。
王庭之想:謝媛,才是這個朝代的幻夜砂。
“王二姐姐,我和你講,你不知道我初次見到傅恒時,他還是鼻孔朝天的纨绔子。我說一句他就能回三句,那個時候我的脾氣可沒有現在這麼好。不信你可以問問軍中的老兵,我可是從小打到大的,就是我爹,也被我揍過。當然,我們是正常的打擂交流。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