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秋風揚起萬頃沙,北境的天空黃濛濛的,離風口稍近些的地方,張嘴一不留神就能接上半口沙。
“呸呸呸——”
在軍營裡呆了兩個月不到的世家權貴子弟,已經被磨得眼神無光,有點生無可戀了。
才接到消息要去兖州送糧的裴沉川等人,一邊吐着嘴裡地沙,一邊抱怨。
“這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地方,真是呆夠了,我想回家!想回京城!”
有人才長歎哀嚎了聲,就被為首的一人打斷了。
“那你多想想。”
沒謝媛的批準,沒皇上召回,他們誰也回不去。
入了軍營簽了軍令狀,跑了就是逃兵,一經發現,牽連九族。
“裴沉川,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有空嚎還不如好好送完糧回來練兵。難道你沒聽說兖州被一群山匪占了,南蠻又在攻城了嗎?”
半路上,吏部尚書庶三子裴沉川再次點完糧草數量,确認無誤後,繼續哂笑。
“平日裡你們不是一個個誇海口,這仗換你們也能封侯拜相嗎?”不知所謂。
“你不也一樣!最開始嫌棄玉弧将軍的不是你?說什麼婦人之仁女子無德便是才不也是你!”
有人不服,梗着脖子反駁。
“我那是腦子進水,少不更事!我現在改了!你看,不然我怎麼這麼盡職盡責的押運糧草還和你們廢這麼多口舌。”
“媽的!行行行!你能說會道你有理!趕緊上路吧!”
“……”
數百人的隊伍押着沉重的辎重車,在沿途驿站休息補給後繼續前行。
一輛低調的青布帷馬車與之擦肩而過,馬車内時不時傳來一陣一陣的咳嗽聲。
青書一臉擔憂地看了看窗外,又替謝危捋了捋後背。
“公子。”他欲言又止。
謝危擡了擡手,面不改色的服下一枚藥丸,道:“無礙,我心裡有數,加快速度,趕在城門關閉前入城。”
落日西沉,最後一縷晚霞消散在天邊之時,這輛馬車終于抵達将軍府門口。
接到消息的老管家山伯早早地侯在府門口。
他看着謝危長身玉立,清俊的面容上染上了一派疲色,蒼白得有些吓人,瞬間老淚縱橫。
“公子!”他拭擦了下眼角,哽咽道,“北境苦寒,您、您何苦……”
話未說完,馬蹄聲倏地由遠及近。
“大哥!”
籲——
想到什麼,謝媛遠遠地便勒住缰繩,揮了揮手,壓抑住心中的擔憂,揚聲道:“大哥你先進府休息休息。”
“我一身的風沙,仔細嗆着你。”
謝危眉目柔和,點了點頭,随山伯進了府,繞過照壁,他突然眯了眯眼。
看到正捧着一撂文書朝書房而去的王庭之,狀若無意地問道:“山伯,此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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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二小姐?
謝危輕笑一聲,洗漱完換了身衣服,山伯便親自将晚膳送了過來,他前腳剛到,謝媛後腳也踏進了院門。
在她身後,一道高挑的身影随行。
謝危挑了挑眉。
“大哥,你怎麼過來了?這裡一點兒都不養人!”
謝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謝媛在謝危面前也從不拘着性子,甚至有些耍脾氣似的用筷子戳了戳碗底,眼底露出深切的擔憂。
她就坐在謝危左手邊,謝危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而不答,反問道:“圓圓,有外人看着呢。”
這句“外人”咬字極輕,謝媛沒察覺什麼,但王庭之卻是手指頓了頓,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深長。
他放下筷子,擡眼看過去,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看似溫和,卻暗藏鋒芒。
“子敬,見過謝家兄長。”他起身,舉杯而敬。
謝危眼底的笑意淡了淡,還未開口,就見謝媛疑惑地側首。
“子敬?”王二姐姐的名諱原來是這個嗎?
謝媛想了想,青绫的情報中,隻有王二姐姐喜好女子,似乎也沒提到她的名字。
這段日子她也習慣了喚“王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