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楊柳拂煙,冬日的寒冷已完全褪去,長安到了百花綻放的時令。
屋外黃莺啼唱,屋内暗香浮動。
陽光透露樹葉縫隙,在地面灑下了宛若螢火蟲般的點點神火,光影婆娑。
初小一和初小二坐在胥遠期床旁,暖風掀動少年長衣半角,他們咕噜道:“遠期怎麼還不醒呢?”
初小二啃着一個大餅,道:“也看不出他受了什麼傷,這可如何是好?”
初小一靈光咋現,他跳了起來:“我有辦法了!”
“什麼?”小初好奇地看了過去。
隻見初小一一臉神秘地湊近胥遠期耳邊,輕聲說道:“雲落出意外了。”
胥遠期腦中一陣狂風刮過,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
大初小初目瞪口呆:“真有用?”
胥遠期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雲落出什麼意外了?”
初小一從容坐下,跷上了二郎腿,他道:“沒什麼,時遂不知道跑哪去了,雲落姑娘去找他了。”
“哦……我也去找。”
小初拉住了他:“你真沒事?”
他揉了揉大陽穴,看到這熟悉的布景,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了歸墟司。
他問:“我怎麼回來的?”
“被我倆背回來的。”
大初道:“你不知道咋了暈過去了,我還以為你被妖怪打了,但渾身上下也看不出個傷口。”
小初道:“不過,遠期,你殺了最大的貓妖,你太厲害了。”
胥遠期摸不着頭腦:“我?我沒殺呀。”
“當初那間屋子隻有你、雲落姑娘和那個孩子,還有一個除妖師暈了過去,不是你難道是雲落姑娘嗎?”
“據說是你當初爆發了巨大的能量,我在其他屋子都感受到了呢。”
“對呀,瞞着我們練了什麼歪門邪道呀?”
兩個人叽叽喳喳地說起他們想象中胥遠期誅殺貓妖的場景,聽得胥遠期愈發疑惑。
他道:“我……我為什麼會……”
他又搖了搖頭,因為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當初隻顧着保護雲落,都沒有顧得上那孩子,他問:“那孩子呢?”
初小二放下了手中的餅,歎息道:“那孩子已經回去了,相應的屍首父母也都已認領了,哎,實在是殘忍,這麼年輕的生命就這樣輕易消散了。”
胥遠期點點頭,挪動身體要從床上下來,他道:“行,我去找雲落。”
大初拉住他:“你真沒事了?”
少年眉間一閃而過的茫然,他擠出笑意,道:“真沒事。”
小初道:“那我們和你一起出去,你醒了,我們也得回去了。”
胥遠期看着空蕩蕩的歸墟司:“其他人都去巡邏了嗎?”
“對,巡邏,同時找找時遂。”
胥遠期點頭。
幾人走出歸墟司大門,少年道:“你們都回去吧,我們也不同路,我自己去找雲落就行了。”
“好。”
兩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要走。
這時,胥遠期突然喊了一句:“大初小初!”
二人回頭:“怎麼了?”
胥遠期面露難色:“我感覺我最近不太正常。”
二人又走了回來:“你很正常呀。”
胥遠期搖頭,他明白,最近他确實不太正常。
他有些難以啟齒,但最後還是問道:“我若不是人怎麼辦?”
大初:“不是人是什麼?是妖?”
胥遠期欲言又止。
他感覺他體内的變化不是人會發生的。
莫名其妙地爆發能量,莫名其妙地暈倒,醒來後莫名其妙地缺少部分記憶……這一切都太奇怪了。
小初笑了笑:“那不正好?妖的本領多高,你還可以保護保護我們。”
“你們真是這樣想的?”
二人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那當然喽,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還能與我們翻臉了不成?”
少年舒了一口氣:“好,我知道了!再見!”
幾人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
少年漫無目的地找着心中的人。
去哪裡找雲落?他不知道。
時遂會去哪裡?他也不知道。
胥遠期發現,他對雲落,竟然還是一點都不了解。
他唯一了解的,就是自己非雲落不可。
這份愛來的突然,來的不正常,來的不合時宜。
他有些怅惘地穿梭在長安街市,餘光中蓦然闖入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個藍袍男子,他牽着時遂,走得很快,胥遠期隻看到模糊的一張臉,很像簡無遺。
他皺眉:“簡無遺找到了時遂?”
胥遠期跟了過去,看到那男子的同時也看到了雲落。
他靠在牆後,探頭認真看了看男子的那張臉,此人不是簡無遺,他的眉眼要比簡無遺鋒利得多,舉手投足間有種嚣張恣意的氣質。
最重要的一點,他是妖。
胥遠期眼波流轉,悄然看向站在這男子身前的雲落。
隻見時遂一看到雲落,就立馬撲了上去。
少年心想:這男子是雲落的朋友嗎?
他繼續噤聲窺視。
雲落牽着時遂的手,嗔怪着說道:“怎麼偷偷跑出來?”
時遂讨好般地嬉笑着。
看他這副樣子,木野輕嗤一聲。
他語氣狠厲道:“若他不是西景的孩子,第一個殺了他的就是我。”
“謝謝你送他回來。”雲落捂住時遂耳朵,朝木野答了謝。
木野本想表現得再狠一點,可看着時遂的肉嘟嘟的臉,終究是不忍心。
“閉上眼睛!”他對時遂呵斥道。
時遂被吓得趕忙閉上了眼睛。
木野看着孩子此時的臉,與他口中的西景更像了幾分,他道:“這下舒心多了。”
“阿娘,我什麼時候可以睜開眼睛?”時遂怯生生地問雲落。
雲落湊到時遂耳旁說道:“木野叔叔陪了你很久,你要聽一會兒他的話。”
“好吧。”時遂眼睛緊緊閉着。
木野覺得時遂可愛,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他擺擺手:“罷了,我走了,長安這鬼地方,我是一會也不想留。”
木野轉身,胥遠期知道偷窺不好,便迅速離開了。
木野突然停下,問雲落道:“對了,你有沒有看見黎酒?”
“沒有。”
時遂有點心虛地也跟着搖頭。
木野點點頭,低聲道:“又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走了!”
他揮了揮手,走向了無解山的方向。
走在路上,胥遠期一直想着剛剛他們的話。
“西景?”
“時遂的父親不是易世安,是西景?”
可這西景聽起來像個女兒家的名字。
他搖頭:我喜歡的是雲落,想這些事做什麼?
雖是這樣說,可他也能察覺到雲落身上似乎藏着許多秘密。
他腦子不清晰地繼續向前走着。
街道兩旁,小販吆喝着:“上巳日,香草香囊,驅邪祈福,諸位客官,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喲!”
少年在攤前停下,帶着半分疑問的語氣說道:“今天是上巳節?”
小販笑道:“這位公子,可看中哪款香囊了?香囊外的圖案都是鄙人夫人親手縫制的,我妻子給我生了個可愛的女兒,這香草是我女兒挑的,香料是我研磨的,每個都很用心,公子盡管挑!”
胥遠期的目光在攤上的香囊上遊蕩。
“要兩個吧。”
他繼續道:“這隻繡着小狐狸的,還有這隻繡着蝴蝶的。”
他買下這兩個香囊,回到了歸墟司。
還未走進月沉閣,他便聽到裡面傳來了婦人的聲音。
“無遺呀,今天是上巳日,昨夜我來找過你,結果你不在,我給你做了些糯米飯還有荠菜薄餅,你拿着吃。”
胥遠期笑了一下,簡無遺竟然不是孤兒,他母親來看他了,倒是件幸福的事。
想到此,他走得快了些,想與朋友的母親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