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聞言,又心疼又欣慰。
這孩子不僅聰明,還懂事,更難能可貴的是識大體。
人人都說她偏心,可遇到這麼個貼心的孩子,她能不偏心嗎?
“我的祜娘,你可真真是要心疼死祖母。”她抱着顧荃,抹着眼淚,“這事祖母心裡有數,祖母有嫁妝,哪裡用得着你的私産。你好好養身子,旁的都不用管,祖母還在呢,萬不會讓你受委屈。”
有她這番話,顧荃便安了心。
欣嬷嬷讓人送來炖好的補湯,湯中的人參味立馬充斥着整間屋子。
顧荃陪着喝了一碗湯,然後被老太太催着回去休息。
一出晚香居,她臉上的乖巧柔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與嬌弱的花容月貌完全不符的凝重。
燈籠的光照亮她的前路,縱使看不真切,卻讓人無所畏懼。
忽然她猛地回頭,望向無邊的夜色。
夜如水,景物影影綽綽,除了她們幾個,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姑娘,怎麼了?”黃粱問她。
她搖搖頭,沒說話。
方才她好像感覺有人在看她,或者說是在暗中窺視着她,那種感覺讓人不寒而栗,仿佛自己是被人盯上的獵物。
再往前走幾步,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仍在。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眸底閃過一抹異色,纖細的指繞着帕子,似是無意識般玩脫落地,且一無所覺。
直到進了自己的屋子,這才像是發現少了什麼東西,蹙眉細思一會兒,對黃粱道:“出祖母的院子時還在手上,應是在路上丢了,許是落在園子裡,你沿路去找找看?”
女兒家的貼身用物,若是被人有心之人撿了去,大抵不會是什麼好事。多少後宅陰私算計,皆與這種事情有關。
半個時辰後,黃粱懊惱地回來。
“姑娘,奴婢找了好多遍都沒找到。”
顧荃印證自己的感覺,按捺着心中怪異,“找不到就算了,也不打緊。”
*
裴府。
西南側的書房内,散落着一地的畫卷。畫卷中盡是各色的美人兒,胖的瘦的,清純的嬌豔的,端莊的妩媚的。
解永伏在桌上睡得正香,許是被什麼動靜驚醒,睜眼的同時打着哈欠,望着明顯剛從外面回來的人。
“廷秀,你剛才去哪了?”
“有事。”
“這大半夜的你能有什麼事?”解永哈欠連連,扶着自己腰站起來,左扭扭,右彎彎,然後一指滿地的美人圖。“你再看看,有沒有你要找的?”
裴郅看也不看一眼,徑直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來看。
解永撫額,滿臉都是痛苦之色,“京察百官,若麼是考校政績,若麼是查驗私德,為何輪到我,陛下竟讓我為你尋覓佳人!”
他嘟哝着,“上次陛下欲為你賜婚,你非說你幾年前曾無意間見過一幅美人圖,那圖中的女子才是你心之所向。我懷疑你是故意的,哪有什麼美人,你分明是在搪塞陛下……”
整個南安城的美人圖差不多都在這裡,若不是胡謅的,為何不認真翻找?
“不是。”
裴郅已坐到案後,自顧看起書來。
一看那書名,解永頭更疼,誰家血氣方剛的男兒郎大半夜的不睡覺,看什麼《折獄集》。
“廷秀,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裴郅淡淡看他一眼,他立馬認慫。
“行了,行了,我今日乏得很,明日再找吧。”
他沒有看到,在他打着哈欠轉身之際,裴郅平靜的目光驟然生變。
那翻滾的幽光,那壓抑不住的瘋狂,似極緻的紅塵烈火,勢要将所有的理智冷靜焚燒殆盡。
确有美人,但不是在圖中,而是在自己的夢裡。
裴郅緩緩閉上眼睛,仿佛身處那些自從他初開精元之夜以來的绮夢中。那水做的玉人兒,嬌啼細喘,若是被他欺負狠了,哭起來最是銷魂蝕骨,恨不得讓他将性命都與之交付。
從前隻當是夢亂情幻當不得真,而今……
他氣息漸亂,蓦地睜開眼睛,從懷中取出一物。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其展開,低眉之間全是晦暗執念。
那是一方素帕,絲滑馥香,無任何繡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