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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一刻,一位尋常打扮的婦人被帶到顧荃面前。
同陳九一樣,龔氏也是顧荃在京中安排的人手。陳九探查消息,但因是外男的身份不便出入後宅,是以通信傳話的都是她。
顧荃還納悶着,怎麼這麼快就查出眉目來,卻不料她來報的根本不是羅家的事,而是顧勉的事。
京察期間,各部司都有察官巡視,羅侍郎是察官之首,其弟羅中丞身為禦史中丞,亦是察官之一。
羅中丞巡察時,顧勉不知何故與他起了沖突,還打了一架。
官員鬥毆,影響惡劣,尤其是在這樣的敏感時期。
顧荃不用猜,也明白顧勉的用心。
龔氏趕在消息傳出之前來報,眼下府裡人還不知此事。旁人都可以暫時瞞着,唯有李氏那邊不能。
李氏聽聞此事,卻是未見過多的慌亂,反道:“難怪你爹出門之前交待我,說若有任何事情發生,叫我不必理會。”
她讓顧荃也不要管,“你爹心裡有數。”
話雖如此,顧荃還是不放心。
官員鬥毆這種事,屬吏部管轄。吏部是羅家的地盤,顧勉對上的是羅氏兄弟,她怕對方使手段,顧勉會吃虧。
思量再三後,她決定親自去一趟,對李氏的說法是有備無患,倘若有什麼變故,她也能及時派人回來通知。
李氏見她精神氣尚可,又實在拗不過她,隻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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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的大門緊閉着,從外面看裡面的情形一無所知,唯有那門口代表着公正持衡的兩尊石獅威嚴而對。
顧家的馬車停在左側,右側那邊已被人占位。
顧荃一眼看到那馬車上的徽記,低聲吩咐南柯幾句。南柯繞牆而去,等回來時手中并無任何東西,也沒跟着什麼人。
那馬車上的車夫百無聊賴地打起盹,腦袋一頓一點的,根本沒注意有個破衣爛衫的孩子鑽到馬車底。
那孩子在車底待了有一會兒才出來,一眨眼的工夫就跑沒了影。
官員鬥毆若情節輕微,一般的處理結果無外乎兩種,一是罰俸,二是杖責,二者可擇其一。
顧荃相信顧勉絕對會拿捏好分寸,結果至多也是微懲,且會選擇罰俸。但當吏部的大門開時,她看到卻是扶牆而出的顧勉。
顧勉原本狀态誇張,好似傷筋動骨般走不了,等看到外面的女兒,立馬換了一副表情,變成即便是傷得再重也得強撐的模樣。
“不是和你娘說了,讓你們不必理會。”
顧荃說自己非要來的,上前查看他杖責過的傷處。
他擺手,“十杖而已,不礙事的。”
這時一位相貌中等的中年男子出來,他原本一臉的不虞,在看到顧荃之後頓時滿眼驚豔。
縱是戴着帷帽,隔着遮面的輕紗,也難抵美人香四溢而出。
“顧大人,這位是……”
顧勉皺眉,狠聲道:“羅大人!”
“誤會,誤會啊!”羅中丞大呼冤枉,“我都說了,沒有蔑視于你,你非說我是故意為之。我不過是多看了你兩眼,你竟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半年的俸而已,你偏偏不舍得,自願領了杖責,這是何苦來哉?”
他原本不滿大哥替自己做主,一想到以後要叫一個看上去比自己年輕許多的人為嶽父,心裡很是别扭,但倘若眼前的美人兒就是顧家那個病秧子……
“顧大人,以後我們是一家人,我送你們回去……”
他手還沒有碰到顧勉,被顧勉一把揮開。
“誰和你是一家人?”
“顧大人,顧侍郎莫不是還沒和你提起?”他問道,同時像是恍然大悟般。“難怪你誤會我,我請你去吃酒,給你賠不是,可否能成?”
他說話時目光遊移,不停地往顧荃身上瞟,恨不得上前一步将那帷帽給掀開,好讓他看清薄紗之下到底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顧荃厭惡至極,躲到顧勉身後。
顧勉揮舞着拳頭,“羅大人,我看你是還想讨打!”
羅中丞更是肯定他們不知道結親的事,欲上前來拉他,“顧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這時顧荃忽地感覺到什麼,下意識擡眸望去。
吏部莊嚴的背景之下,那從裡面往出走的人更顯其容之絕,似瑤階玉樹,如琢如磨。深藍官服上的獬豸在行走間越發的猙獰,像是在昭示着什麼。
她給顧勉使了一個眼色,低聲道:“爹,有人來了。”
父女倆自來親近,默契絕佳。
顧勉立馬往地上一倒,大喊,“羅大人,你莫要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