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催産藥約莫一刻鐘,銀花開始了宮縮。這次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她本就不是個能忍痛的性子,痛呼聲不絕于耳。
曹茵見老婦人隻是撫摸婦人的額頭,低聲用曹茵聽不懂的語言輕聲安慰,手指在銀花額上輕劃。顧不上多想,曹茵找出一塊幹淨的棉布疊好放在婦人嘴邊:“咬住,每一次痛呼出聲都是在洩力,等真正生産時,你會脫力,孩子沒法順利出生,你也會更痛苦。”
不花趕忙将曹茵的話語翻譯給銀花聽。
銀花咬着唇,下意識想拒絕,她憑什麼不能痛呼?這個女子好霸道。但想到曹娘子的身份,她忍了下來,張開嘴咬住那塊布巾。
布巾很快被她的牙齒咬出深深的凹痕。
曹茵不是沒看出她眼神中的倔強,但沒有關系,隻要聽話就成。也是通過這件事,曹茵發現了,這位老婦人根本沒有什麼用,原本還想讓這老婦人協助,現在也隻能作罷。
靠人不如靠己,還是自己來吧。好在前段時間的經驗在這一刻都派上了用場。
曹茵面上淡定,腦海中卻飛快地回想着阿爺醫書中的記載:艾灸配合針灸,可促進産道擴張。
曹茵的銀針在至陰穴上懸停三息,突然改用雀啄灸法——這是阿爺醫書中特别強調的“胎氣逆沖時,當如驚雀點水”
她不能失敗!
若失敗,不僅是一屍三命,更可能引發陳朝和番邦部落間的沖突,而顧安……
所以她肯定不能失敗!
醫藥館外,圍上了不少身穿盔甲的兵士,這樣的陣勢自然引起了街上百姓的側目。随着都尉府的大馬車到來,衆人紛紛猜測,曹娘子正在診治什麼有身份的患者。
人群中,小徐嬷嬷穿着普通,隐在人群中并不顯眼。她一邊向身邊的人詢問情況,一邊忍不住往醫藥館門前的馬車上看。然而,今日沒有風,車簾紋絲不動,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圍觀群衆中,有人誇贊道:“曹娘子的醫術真厲害,連番邦部落的生孩子也來找她。”也有人幸災樂禍:“這曹娘子膽子真大,連番邦的人也敢醫治,上回急救了個番邦大漢,事後吃了官司,這回還要管番邦女子……啧啧啧……”
這話還沒說完,便被人反駁:“曹娘子品行高潔,作為醫者,救治上門求治的病患有何不可?”那人頓時噤聲,低垂着頭,将不屑隐在眼眸中。
醫藥館門外發生的事情,曹茵一點都不知道。這婦人進補過甚緻胎體碩大,産門開指不足,孩子即使想要出來也出不去。但湯藥是不能繼續喝了,隻能再想想别的辦法。
曹茵讓婦人含着野參片,她雙掌按摩婦人腹部,給胎兒順産道,汗珠浮現在額角,她卻顧不得擦拭,凝神感受手掌之下孕肚的情況。
而被她按着的銀花死咬着布巾,喉間發出草原母狼般的嗚咽聲,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浸濕,她抓住床單的指節也因用力而發白。
老婦人和不花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的焦灼十分明顯,老婦人吟唱起語調奇怪的歌謠來,而不花則是上前幾步,握住了銀花的在外側的手,“銀花,你疼就用力抓我。”卻不敢打擾曹娘子半分。
他們不知道的是,遠在草原的胡庫部落這會兒迎來了呼倫部落的使者以及三十騎白蹄馬。
“不知使者前來,未能迎接,還請使者見諒!”胡庫部落長巴爾斯大步上前,朝對面的呼倫部落使者那蘇圖行了個草原的歡迎禮。
但那蘇圖卻闆着臉,并未給巴爾斯回禮。他這樣的舉動,惹來了巴爾斯身後一衆部落勇士的側目與瞪視。
巴爾斯臉色一黑,不過很快調整好狀态,做出“請”的姿勢,領着那蘇圖往部落中待客的帳篷而去。
那蘇圖這會兒沒有拒絕,大步朝帳篷走去。
自王庭那邊得到胡庫部落長的小兒子不花想要帶媳婦銀花去往黑水城找曹娘子接生的消息後,便派出人去跟蹤他們,哪知道不花這小子避開了跟蹤之人,拐道去往了黑水城,等到跟蹤的人反應過來再追上去的時候,早已追不上了。
所以他接到王庭的命令,帶着三十名勇士前來胡庫部落要個說法。
但胡庫部落的部落長巴爾斯卻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要想從他嘴裡問出些什麼或者得到些什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坐在帳篷裡,等使女将泡了茶磚的茶壺放在爐子之上,帳篷裡十分安靜,巴爾斯打定你不出招我不說話;你若出招,我必見招拆招的主意。
他從那蘇圖這反應不難推斷出自家小子不僅甩開了這些人,更是已經進了黑水城。就是不知道那曹娘子的醫術是不是真有莫日庫的人說的那般厲害了!
那蘇圖被巴爾斯這反應弄得有些氣不順,這巴爾斯是個老混不吝,他那個小兒子不花更是個小混不吝,路線明明往銀花娘家貝爾部落而去,可在半路,換裝換馬車,駕着一輛小破馬車直接去了黑水城,等他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到了貝爾部落的居住地,被貝爾部落的人又拖延了不少時間。
這才導緻他們沒能追上不花他們。
這貝爾部落跟他們呼倫部落一百年前是同一個老祖宗,要說十年前,兩個部落間的實力不相上下,但是呼倫部落長搭上了草原王庭的關系,被王庭扶持,将春客部落邊緣化後,成為了草原番邦部落的領頭馬,這才比貝爾部落強勢幾分,但是哪怕如此,他卻也是不敢在貝爾部落的地盤上嚣張。
畢竟他們番邦部落聯盟軍裡,有不少貝爾部落出身的勇士。
他不能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呼倫部落,隻能來相對貝爾部落小一些的胡庫部落找存在感了。
但一看到巴爾斯的老臉,那蘇圖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你别在我面前裝,我就不信這事你會不知道!”
巴爾斯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迷茫樣:“我哪裡裝了,”說着還摸了摸自己的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手上的力道并不小,原本就黑紅的臉色更紅了。
落在那蘇圖的眼中,就是明晃晃的刺|激。
“咱倆誰不知道誰,你小兒子不花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他這做法,會讓你們胡庫部落陷入困境?”
巴爾斯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逝,他眨了眨不大的雙眼,“不花?不花帶着他媳婦回貝爾部落去了,你要找他,直接去貝爾部落。”
那蘇圖“騰”地起身,他決定不要繼續在這裡了,氣呼呼的轉身往帳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