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念叨的霧溪打了個寒噤。
空氣中微微清苦的草藥味無聲息的在鼻尖萦繞,最前方主教溫和的嗓音穿過台下跪坐在墊子上的層層信徒,帶着舒緩的奇妙旋律,開始講述神創世的故事。
這一套說辭霧溪從小就聽過很多遍了,神在第一日創造光與暗,第二日将清澈與混濁分立,善的朝上,惡的朝下,第三日……
“第三日,神創造了萬物。”
她跟着大家的動作一起擡了頭,拉米娅給的藥丸還在嘴巴裡含着,霧溪嘎吱嘎吱幾口嚼碎然後一口吞進喉嚨裡,尖酸的苦澀堵着喉嚨,她屏着呼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但還是沒忍住死死地皺起了眉頭。
“第三日,神開始感到了寂寞。”
“祂創造妖精,妖精是神的一切美好,
祂創造侏儒,侏儒是神的一切智慧,
祂創造巨龍,巨龍是神的一切力量……”
主教的聲音仍然不緩不慢的響在神殿的前廳,霧溪餘光看見跪坐在左邊的牧師仰着下巴,神情陶醉又崇拜的看着立在神殿最前方高高神像,她情不自禁的一并仰起頭,那尊高而宏偉的神像低垂着鍍金的睫毛,嵌着寶石的瞳仁折射着迷離的光,她在那光裡看見了跪坐在地下的無數信徒,那些呆滞的,狂喜的,安詳的,陶醉的……
……像是被拉扯入了什麼幻覺,正做着狂想的夢。
“第四日,下沉的混濁作了亂,惡侵染了世間,從此,地上橫屍遍野,亡靈和惡魔就此誕生了。”
嚼碎藥丸後的苦澀仍停留在口腔裡,霧溪悄悄側開眼瞄了眼跪坐在一旁的拉米娅,她面色肅穆,沉默的仰着頭盯着最前面的紅袍主教,白色的碎發落在臉頰旁,遮住了少女大部分的神情,這反倒讓她看起來和哥哥有了幾分微妙的相似感。
……是正常狀态。
霧溪又瞥了眼坐在左邊的牧師。
……迷離,恍惚,陶醉,歡喜……
總而言之,絕不是一個神志清醒的人會露出的表情。
想起拉米娅剛剛提起的甜膩味,和突然塞過來的藥丸,霧溪情不自禁的垂了垂眼簾,露出思索的神情。
……到底是怎麼回事?陰謀?但神殿總不至于敢在這樣的日子對這麼多牧師下手吧?
“第五日,神悲憫造物的死亡。
祂創造人魚,要人魚替祂在霧氣彌漫的海上用歌聲為死去的靈魂指引方向,
祂創造獸人,令獸人替祂在橫屍遍野的地上用雙腳為遍布的屍體尋處歸所,
祂創造天使,命天使替祂在遙遙高處的天上用光芒為可憐的造物指引前路。”
神殿前廳藏在神像後的簾子微微動了一下。
聖子出場了。
他步伐并不快,唇角銜着微微的笑意,垂落在腰間的雪色長發随着青年動作而晃出微微生動的弧度,稠豔到了極緻,反倒讓人覺得是隻性情冰冷的白孔雀,透着些水墨寫意般的清隽。
霧溪的耳力好,加上神殿除了主教就再無其他雜音了,落座在前面的那些貴族微微壓抑得驚呼無一不落的被她聽在耳裡,甚至聽見拉米娅在塞謬彌亞出場時呼吸停了一瞬間,她情不自禁的微微側了頭,餘光看見白發少女的手死死的攥了起來。
“第六日,神創造人類。”
這是整個創造紀最精彩的部分,神創造妖精,侏儒和巨龍是因為寂寞,創造人魚獸人和天使是為了守護,那麼創造人呢?
主教說:“神創造人類,要人類成為祂在人世間的倒影。”
随後是第七日。
“第七日,神消失了。”
………
“……第七日,神消失了。”
“啊?這就是創世紀嗎?小姐?”
褐色卷發的女仆在圓桌上托起了下巴,露出郁悶的表情:“就沒了?然後呢?”
“就沒了呀,”霧溪說:“教堂整日的念這些,我都能背下來了。”
“小姐不信神呀?”
“不信不信,我才不信這些亂七八糟的呢,除非現在神出現在我面前,然後讓我許願——”
“——小姐要許什麼願?”
霧溪虔誠的雙手合十:“我希望哥哥不要發神經了,讓我出莊園玩。”
自從那個趁她生病昏睡時來占蔔的占蔔師說她活不久後,哥哥興師動衆的請了好多人來為她預言,結果都說她能活很久,偏偏哥哥就信了那個該死的,她沒見到面的那個占蔔師的話。
霧溪發誓,要是被她知道那個胡說八道說她早死的占蔔師是誰,她非得揍對方一頓。
這下好了,連莊園都不能離開了,整天悶在花園裡,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珮蕾沉默着不說話,手指一下又一下的絞來絞去,霧溪知道她在糾結什麼,她雖然生病昏睡了,但是珮蕾沒有昏睡呀,珮蕾肯定知道那個占蔔師是誰。
“我又沒有要問你,”小姐嘀咕道:“你這副被欺負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小姐……”珮蕾糾結起來:“領主大人……”
“是是,領主大人不讓說,我知道我知道,我這不是沒逼你說嗎?”
女仆沉默了一下,又小聲嘟嚷道:“是弗蘭德大人救了您……”
“哇塞,那個臭臉可怕鬼嗎?哥哥可沒說這個……”
“——有多可怕?”
“!”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霧溪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來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仰在空中的椅子,随後穩穩的扶住落地,淡淡道:“我就是來送個甜點。”
随後将一盤點心放在圓桌上。
珮蕾眼睛瞪大了:“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