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住哪兒?”甯遠跟上去,磕磕絆絆地問道。還沒從震驚裡緩過神來。
葉展這才仔細瞅了眼甯遠的神色,随即笑了笑,“也是,你家我算是造訪過了,也該請你到我家做做客。”
……
“我家不遠,就在市醫院旁邊。”
葉展開的是一輛不大的黑色SUV。
甯遠看他方才在葉淨月家的地下車庫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選中了這台看上去挺低調的車子。
“小葉還有這麼低調的車?”甯遠詫異道。他回想起先前葉淨月開的那輛張揚無比的綠色跑車,不由得唏噓。
葉展看他一眼,好半天才道:“這是我的車。”
甯遠:“……咋沒見你開過?”
先前一直見葉展開的,都是葉淨月借給他的那台跑車。
好吧。倒像是葉展的作風。隻是甯遠看了一圈車子内飾,摸着皮座椅上精緻的紋理,直覺這車也不會太便宜。
市醫院附近的小區房價普遍偏高。不過在這住的多是租戶,從外地來的、條件稍好點的病人家屬居住偏多。
黑色锃亮的SUV駛入小區大門。甯遠搖下車窗,好奇地打量着這座小區的格局:小區這一期是新建不久的,綠化還不錯,雖然算不得什麼豪華住宅,看着倒也上檔次。
随便掃了幾眼窗外的景緻,甯遠的目光重又回到正專心開車的葉展臉上。
不知這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甯遠手肘撐着車窗,支着下巴乜斜着他思忖着。
“你這次,真準備休息?”甯遠試探性問,“多久?”
“半個月吧。反正局裡的事我也插不上手。”葉展在儲物櫃裡翻找着鑰匙。他已經很有一陣子沒回到這邊家裡了。
在去淮口之前,10.2案期間他不是一直和甯遠待在局裡,就是住在市局的員工宿舍。
葉展擡頭,見甯遠一臉見鬼的神情,疑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甯遠緊抿着唇不說話。跟着葉展進了電梯。
電梯的裝修低調而整潔。電梯是直接入戶的,一梯兩戶。葉展将鑰匙插進門鎖之際,甯遠瞄了眼對門的指紋鎖,道:“你們這小區這麼高級,咋就你還用鑰匙?”
“不常住這裡,沒換。”葉展随口答道。
葉展剛進門,玄關處的燈就自動亮起,落地窗前的窗簾緩緩向兩處平移挪開。
地闆潔白的大理石瓷磚一塵不染。葉展家是極其簡約的歐式裝修,灰白色調,十分的……性冷淡。
還挺智能。倒是很合适先知這樣兒的生活廢物。甯遠想着,站在門口朝屋裡四處打量。
“你一個人住?”甯遠問。
雖然算不上特别大,但也許是家具太少,客廳顯得空落落的。
“要不呢?”葉展從玄關的衣帽間鑽出來,遞給他一雙拖鞋,“快進來吧。”
聞言甯遠放心并毫不見外地到處走來走去參觀着。逛了一會兒他覺得口渴,望見廚房門口的冰箱,便朝那走去。
拉開冰箱的一瞬間甯遠睜大了眼睛,頓時難以置信道:“不是先知,你是神仙麼?”
冰箱裡除了清一色的玻璃瓶礦泉水,啥也沒有。和小葉家的冰箱有一拼——不,好歹小葉的冰箱裡還有牛奶和五顔六色的飲料。
葉展走過來,從冰箱拿了兩瓶水遞給他一瓶:“都說了我不常住這。你要喝什麼?咖啡豆我這裡倒是有。”
說着他動作自然地擰開瓶蓋遞到嘴邊。甯遠突然反應過來,臉一沉,奪過他手裡涼得滲人的礦泉水:“你又忘了?不準喝。”
葉展愣了愣,無可奈何地走進廚房倒水去了。
甯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好的想法來。
……
市局的員工宿舍離這兒太遠,葉展本想留甯遠一宿,卻沒想到他拒絕得斬釘截鐵。
甯遠簡單給他做了頓飯,天還沒黑就走了。
葉展盯着電腦屏幕上的資料,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晚上。
葉淨月不在家,難道會在長江公館麼?
打開信息,隻有朱确發來的幾條無關緊要的消息:到堰江了麼?在江甯玩的開心嗎?身體怎麼樣?感冒好點了麼?……
葉展歎了口氣,按着有些痛的太陽穴。
突然,腦子又像過電一樣,針紮似的痛起來。葉展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眼前發黑,頓時彎下腰伸手扶住茶幾。
葉展慢慢移步到卧室,艱難地拉開抽屜,拿了藥盒回到客廳。
他打開冰箱拿出瓶水,一口氣喝了大半,深深喘氣倒回沙發上。
葉展一直有神經衰弱的毛病。自打兩年前手術出院,他的神經衰弱變得愈來愈嚴重。
黑暗裡,葉展看都不用看打開了幾個格子,倒出一把藥來。
葉展沒開燈。緩過勁來些的他茫然地看着昏暗的客廳,開始仔細回憶方才和甯遠說那番話的情景:整個過程自己的态度非常自然。
而看甯遠的樣子,雖将信将疑,但多少是信了些。
葉展按着太陽穴。就在下午,他憑着想象思考出了一套完全架空于自己推測的應對之策。
——隻是目前這個猜測太過模糊,有太多的點是虛無的。葉展覺得他沒辦法三言兩語跟甯遠解釋清楚,幹脆不打算提。
并且更重要的一點,這一次的他,同樣抱有私心。
坐了一會兒,突然葉展感到胃猛的痛了一下,他蹙眉嘶了聲,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陣莫名的惡心。
葉展皺了皺眉,擡手捂住上腹部,看向茶幾上的藥盒:到底還是不該空腹吃刺激性這麼強的藥——葉展自己也是醫生,從前他做心理咨詢師的時候,從來都再三提醒病人這藥必須飯後吃。
越痛越厲害。葉展拖着步子朝廚房走去,從櫃子裡拿了安素出來,盛了一勺粉末丢進杯子裡。
他盯着玻璃杯中,在冷水中緩緩下沉的粉末發呆。
祁顔在押運車遇襲前,可能看到過什麼麼?
不太可能。葉展搖搖頭,盡管沒抱什麼希望,看了看時間,他端着杯子回到客廳,還是給冷藤發了一條信息。
葉展歎了口氣,打開了電腦,重新調出了淮口世貿大廈槍擊案的資料。
手機震動了一下,葉展一看,是甯遠的消息:飯吃了記得把垃圾丢掉。
葉展望向餐廳的方向,看到幾個一次性盤子盛着的菜,啞然失笑。
将來甯遠成家了,一定是個賢惠的男人。想到這不知哪裡好笑,葉展突然笑出了聲,被剛喝的一口安素嗆了下,笑得連連咳嗽起來。
思忖片刻,不知該說什麼,葉展索性關掉消息沒回複。
胃痛絲毫沒減輕。葉展端起杯子又喝了幾口,硬着頭皮咽下去,感到反胃得厲害。
葉展本就十分讨厭喝安素。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玩意喝下去他并沒有感覺好起來,喝了半杯,反而惡心得更厲害了。
坐了片刻,葉展實在是忍不住,蓦然起身沖到洗手間開始嘔吐。
一直吐到徹底吐不出來,好像把腦子裡的思緒也全吐出來了,葉展才深深喘着氣,從鏡子前擡起頭來,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随後葉展回到了客廳,無序地盯着黑暗裡唯一發着光的電腦屏幕。
頭痛。渾身不适。
睡着就不痛了。葉展想着,牙關緊咬着喝了一大口水咽下兩倍劑量的安眠藥,閉眼靠在沙發上。
他不知自己是何時睡着的。睜眼之際落地窗透進的陽光已經縮至窗角,不間斷的門鈴聲混合着暴躁的哐哐砸門聲将他驚醒。
在沙發上靠了一夜,葉展活動着僵硬的身子站起來,揉着眼睛,鞋都沒穿就迷迷糊糊地朝玄關走去。
葉展以為是來打掃衛生的阿姨,想都沒想便開了門。
“……”
當葉展看到站在門口、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的甯遠之際,睡意頓時散去一大半。
“我跟你商量件事,”甯遠緊繃着臉,嚴肅道,“這回你得收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