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幹出的都是什麼瘋事兒,再這麼下去,連我也不會再相信你的話。”
葉淨月的語氣冰封冷漠,“我不是甯遠。你連我也想瞞?”
葉展啪一聲放平了床頭,仰面躺着眼睛盯着天花闆,徹底沉默了。
良久他側頭,看了一眼葉淨月,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放棄了辯解。
其實聽到方才他那句話起葉展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小葉了。
遂他深吸一口氣,直言:“我确實是故意的。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葉淨月冷笑一聲,背過身去抱起雙臂,靜靜等待下文。
“要說私心,不能說完全沒有。隻不過,”葉展遲疑了下,“之所以沒給你打電話,是因為我追車的時候,發現前車裡的人根本就不是秦淮。”
“我能猜到。”葉淨月轉了過來,略微附身睨他,鏡片後的眼神陰霾,“你在懷疑什麼,那個人和秦淮的關系?”
葉展搖頭,“說不上來。他叫朱确,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朋友。”
葉淨月忽然閉口不言了。後者小心翼翼看他逐漸難看的臉色,繼續道:“其實你也會這麼做。”
“就像對秦淮一樣。”葉展苦笑一聲。
“而且我沒告訴他們還有一個原因,我還是想不明白,朱确為什麼要幫秦淮。”
葉展當然深知,小葉何嘗不是個沒底線的瘋子。
骨子裡那帶着偏執的病态正義,讓葉淨月對認真付出過的每一段感情——友情、親情都奮不顧身。
——這也是五年前淮口世貿大廈槍擊案中,葉淨月為何會出面替葉策扛下了壓力:他堅信葉策是不會殺人的。
這些年來他為他搜集證據,力證清白……
但葉展隐約感覺到,葉淨月之所以對這次的案子如此上心,絕不是出于玩心重,事關葉策,他大概是對自己最初的看法動搖了。
窗外的狂風鼓動着窗。雨點敲打着玻璃,正午黑得像傍晚。雷聲隐約,白熾燈頻閃,打在靜默對峙的二人慘白的臉上。
很久葉淨月才開口,帶了些悲憫的語氣輕了三分,“你沒告訴他們。所以……”
“你是想自己查?”
——
葉淨月推開病房的門走出來,手揣在口袋裡摩挲着煙盒,感到煩躁的他想找個通風之處抽根煙。
他朝走廊盡頭的消防通道走去。忽然他看到,病房走廊盡頭的椅子上坐着個略眼熟的身影。
是甯遠。他靠在椅背上,手邊的凳子上放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閉着眼在休息。
聽到腳步聲靠近甯遠微微睜眼,看到朝自己走來的葉淨月。
“你還真是把我叔看得金貴。”葉淨月看着放在旁邊的礦泉水,笑了一聲。
“你說什麼?我沒……”甯遠坐直了,剛心虛地想反駁,就聽見葉淨月繼續道:“怎麼,一次性獻那麼多?”
葉淨月善意提醒他:“盡量喝帶電解質的水吧。不行的話葡萄糖口服液。”
甯遠沉默着。聽見他輕聲問:“你為什麼還是心軟了?”
半晌甯遠搖搖頭,聲音嘶啞:“我不想看到他好像快哭出來的眼睛。”
葉淨月歎息一聲,從大衣口袋掏出幾塊糖丢給他,“實在不行,吃塊糖也行。”
甯遠怔怔地接過來,看着玻璃紙包的精緻的糖——好像和葉展先前給他的還是同一個牌子。
好吧。小先知到底也是先知。甯遠朝後一靠,徹底擺爛閉上眼。反正小先知本就是知道甯靜這事兒——甯遠也沒想着能瞞過他。
甯遠看了一眼笑的沒心沒肺的鬈發青年,心道先知都是哆啦A夢麼?兜裡啥都掏的出來。
他深呼吸,挽起袖管看了看胳膊上的針眼,沖葉淨月發牢騷道:“你說你叔,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移植手術之後血型變成啥了麼??為什麼還成天這麼作,這血型那麼少!”
骨髓手術移植後,血型會改變。
甯遠怒喝:“有錢也不能這麼搞吧,浪費公共資源!”
葉淨月幹笑一聲,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也沒人逼你給他……”
“你沒看他今兒早上又發什麼神經,本來他的傷口就不好止血,還作死非要站起來。”甯遠冷笑,“我要不獻,恐怕他小命已經沒了。”
葉淨月靜默看着他,随後歎了口氣,“辛苦你了,甯法醫。”
甯遠剝了顆糖塞進嘴裡,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拜托小先知,我又沒病。抽點血而已,又要不了命。倒是他,每天都在作死的路上。一點兒不考慮别人感受。”
聞言,葉淨月同情地看着他别扭的神色。
是啊。畢竟也不敢真告訴葉展。
“咋還在外面坐着?不冷麼。”葉淨月靠着敞開的窗,點了根煙夾在手指間,手搭在了窗外。看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
這會兒雨小了些,天還是烏壓壓的一片暗沉,冷風鑽進葉淨月敞開的衣襟領口。
甯遠搖搖頭,感覺身上沒什麼勁,還是想坐一會兒。揉了揉眼睛,他問:“你叔咋樣了?血還沒輸完麼?他叫我了?”
“你現在怎麼回事甯法醫,三句話不離我叔。”葉淨月轉頭看他,不知哪裡覺得好笑:“我叔現在在你眼裡是啥金子麼?這麼寶貝一樣慣着。”
“還金子?”聞言甯遠冷笑一聲,“我看神金還差不多。”
“……是挺神經的。”葉淨月思索片刻,贊同地點點頭。
“别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不到哪兒去。不也成天發癫。”
這些姓葉的一個比一個精神異常。甯遠白了他一眼,站起來朝他伸手,不客氣道:“給我也來一根。”
“你是不喜歡我叔啊?”葉淨月冷不丁問。
“哪種喜歡?”甯遠先是一愣,反應過來随後哼出一聲,“我個大男人,誰會喜歡他。”
“而且就你叔那副德行,他是女人我也不喜歡他。恐怕他得孤獨終老。”
葉淨月把煙盒丢給他,忍笑安慰道:“放心吧。他跑不了。我叔現在連坐起來都費勁。”
甯遠抽出根煙,無奈地搖搖頭,想了一會兒他還是又給塞了回去。
怕給衣服染上煙味兒,還是不抽了。
“小葉,我有話想問你,”甯遠把煙盒丢還給葉淨月,一面道:“這次的事兒,你也事先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