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香木屑的框子差點被撞倒,谷雨趕緊伸手扶住。
香木屑難得,要是撒在地上,定會被黃嬷嬷責罰。菊香不敢再鬧騰,忙松開谷雨的胳膊,吐了吐舌頭,道:“谷雨,你早些回去歇息,這裡有我呢。”
早已到了下值的時辰,谷雨嗯了聲,“等我上值的時候,把銀子帶來給你。”
菊香笑得牙不見眼,連連道好,谷雨洗幹淨手後離開。
太陽下了山,寒風呼呼吹着,谷雨攏着衣袖,前去仆從廚房領了饽饽白菜湯吃了。回到住的下人房,桃花二丫還未下值。她收拾洗漱了下,上炕歇息。
谷雨又做了噩夢,那條白绫勒在她脖子上,她拼命掙紮,眼淚橫流。
突然,有人搖晃着她,“谷雨,谷雨!”
谷雨緩緩睜開眼,豆大的燈盞燈光氤氲,桃花的臉在眼前晃動。
“你作甚哭嚷?”桃花脫了外衫,正準備睡下,埋怨道:“幸好還沒歇息,要是睡到半夜,真要被你吓死。”
二丫已經躺下了,聞言坐起身,瞧着谷雨打量,道:“肯定是做噩夢了。”
桃花見谷雨睜眼躺着,知道她是鋸嘴葫蘆,便沒再管她。吹滅燈倒了下去,打了個哈欠,對二丫道:“時辰不早,快些睡吧。明朝起不來,又要被責罵。”
二丫跟着躺了下去,一陣窸窸窣窣後,屋子逐漸歸于平靜。
谷雨擡手抹去眼角的淚,盯着漆黑的屋子,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睡了過去。
到寅時過兩刻,谷雨準時醒來。桃花二丫要晚些起,她放輕手腳,拿了衣衫穿上下炕,到屋外打了水洗漱。
天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冰涼的水潑在臉上,谷雨打了個寒噤,瞬間清醒不少。
洗漱完,谷雨去廚房吃了兩個饽饽,一碗碎米粥。她回屋後,桃花二丫也起來了,兩人穿衣洗漱忙成一團。
谷雨從木櫃的箱子裡取了二錢銀,前去當值。菊香依舊站在廊檐下,縮着脖子等着谷雨。看到她從夾道出來,立刻熱情無比迎了上前。
“給你。”谷雨拿了銀子給菊香,挑了幹淨帕子抹去頭上身上的雨珠。
菊香将銀子一把拽住塞進懷裡,連連說着好話:“谷雨,你真是大好人。恭桶都已經收拾好,放心,我先下值了。”
菊香忙不疊跑了,谷雨進屋,看到她果然将恭桶整齊擺着,裡面撒上了香木屑。
谷雨仔細檢查,有水漬之處,她再擦拭一遍。
這時,黃嬷嬷進了屋,眉頭皺在一起,不悅地道:“菊香那蹄子又提早溜了?”
谷雨請安叫嬷嬷,然後便不做聲了。
“别以為我不知道,菊香那蹄子總想着去别處當差。呵呵,就憑着她那副模樣,一個包衣奴才,她也配!”
黃嬷嬷又打量着谷雨,她總是低着頭幹活,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巴掌大小清瘦的臉,肯吃苦又安靜。
如此聽話肯幹的奴才,真是打着燈籠難尋。
“菊香欺負你老實,總讓你多當差。我就算有心替你主持公道,也要你自己能立起來。”
谷雨知道黃嬷嬷是在幫她,她又何嘗不懂這些道理。菊香也并非當差不幹活,人人都想往上爬,要是換做她若非死過一次,估計她也與菊香一樣。
畢竟,誰想成日與屎尿為伍呢?
黃嬷嬷見谷雨不做聲,數落幾句就離開了。
谷雨繼續忙碌,手上的活都幹完後,她來到屋外透氣。
遠處的天透着青色,雨細細密密,水池旁的柳樹枝泛出新綠,風大,枝條在雨中搖曳。烏鴉不知躲在何處,嘎嘎嘶啞地叫喚。
今日是谷雨時節,兩世她都生在谷雨這天。
四阿哥身邊的太監總管蘇培盛,他穿着管事石青綢布衫,頭戴素金頂帽,從夾道走了出來,揚聲喊道:“誰是谷雨?”
谷雨愣了下,遙遙屈膝福了福,應道:“我是谷雨。”
蘇培盛上下仔細打量着她,道:“跟我走。以後,你到爺的院子當差。”
谷雨頓時眼前一黑,渾身簌簌發抖。仿若被罩進密密的寒雨中,幾乎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