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是胤禛身前第一人,福晉都要給他幾分臉面。他親自前來要一個粗使丫環,甚至不用與黃嬷嬷打招呼,叫了谷雨便走:“谷姑娘,你快些,我還忙着呢。”
谷雨極力穩住神,鼓起全部的勇氣問道:“蘇爺爺,可是找錯了人,怎地會是我?”
她進府一年,從未去過府中其他地方,隻在睡覺的下人房,值房,廚房走動。除去洗馬桶的兩個雜役,菊香,黃嬷嬷打交道多些,同住一屋的桃紅二丫都沒說上超過十句話。
能到前院當差,菊香桃紅二丫她們都在四下托人找關系。谷雨什麼都沒做,她如今所有的希冀,便是蘇培盛找錯了人。
蘇培盛眼神在谷雨身上來回掃過,見她惶恐不安,蒼白着的小臉,跟那琉璃般,一有風吹草動便會碎掉,不禁樂了。
“哎喲姑娘,我斷不會認錯人。你名叫谷雨,今朝正是谷雨天,是爺親自點了你的名。”
若非是胤禛親自在下人名冊上勾了名,一個粗使丫環,哪須得蘇培盛親自來叫。春夏交加時節,天氣多變,胤禛身子不适,夜裡咳嗽睡不踏實。康熙得知後,讓他在府裡好生休養,指了太醫來診治。
胤禛夜裡睡不好,早間剛睡得迷迷糊糊,便被灑掃聲驚醒。蘇培盛觑着胤禛不悅的神色,忙将灑掃的兩個小蘇拉趕到别處當差。
蘇培盛不敢掉以輕心,準備親自盯着選人。胤禛嫌棄蘇拉粗手粗腳,讓他拿了名冊,把蘇拉換成了丫環。
“谷雨,真是有意思。”胤禛看着名冊的名字,從早間就緊繃的臉,終于緩和了些許。
胤禛指了人,蘇培盛趕忙叫人打聽過。谷雨的祖宗八代,當差可曾用心,蘇培盛都悉數知曉,如何能找錯人。
蘇培盛笑道:“說起來,姑娘真是有福,得爺欽點,隻要好好當差,以後指不定有大造化呢。姑娘快去收拾一下,别耽誤了當值。”
谷雨感受不到福氣,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的氣息。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她跟在蘇培盛後面,木然挪動着雙腿。
夾道的風卷着雨,把她也卷入其中,渾身冰涼,猶如她這苦難的兩世。
到了下人房,一個眼生的奴才站在那裡,看他身穿舊石青綢衫,頭戴無頂帽,應該是不大不小的管事。
菊香摟着包袱從屋内出來。她看到谷雨,藏不住地喜悅,上前高興地道:“谷雨,我被選去爺的前院當差了!”
谷雨愣了下,菊香見奴才朝他看來,忙道:“六順大哥,勞你且等等,我跟谷雨說幾句話就走。”
“蘇爺爺。”被換做六順的奴才未曾搭理菊香,朝着不遠處站着的蘇培盛奔了過去,上前打了個千:“蘇爺爺,人馬上給您領回去,蘇爺爺放心,先前已經交代過,等回去之後,小子再叮囑,保管不會出丁點差池。”
蘇培盛道:“你的保證我收下了,隻在爺面前要是過不去,仔細着你的皮!”
六順管着前院粗使灑掃的差使,小蘇拉差使沒辦好,他被罰了兩個月銀米。銀米倒是小事,沒挨闆子,被擄去差使才是大事。
見蘇培盛沉下臉,六順馬上縮起脖子,嘿嘿幹笑着不再吭聲。
那邊,菊香看到蘇培盛,一下變得緊張起來。她跟着谷雨進屋,小聲地道:“谷雨,蘇總管跟你一起回來,難道你當差出了差錯,被主子責罰了?”
谷雨頭跳着疼,她不想多說,隻道她也去前院當差,拿出包袱皮,将兩身冬夏衣衫裝了進去。
菊香震驚不已,道:“你也去前院當差了?說起來真是奇怪,先前當差回屋,我實在又困又累,便想着先睡一覺再說,銀子還沒送出去。誰知六順前來喚我,讓我去前院當差。”
谷雨被選去前院當差,是因為她的名字,正好今天是谷雨。菊香為何被選去,谷雨就不知道了。她無心知道,默默卷着包袱皮。
能去前院當差,菊香興奮還來不及,她才不會多想,摸出先前借谷雨的銀子,道:“既然用不上,銀子先還給你。”
谷雨收起銀子,菊香美滋滋道:“真好,我們又在一處當差了。”她轉頭望着住了一年的屋子,裡面一張炕,一張立櫃,靠牆放着幾張凳子,擁擠又逼仄。
要離開了,菊香半點都不留戀,惋惜地道:“可惜桃花二丫不在,她們肯定羨慕極了,我真想看看她們的臉色。”
谷雨隻聽到菊香在耳邊嗡嗡嗡,她實在沒心情說話,抱着包袱往外走去。菊香見狀,連忙跟了上前。蘇培盛瞧見,轉頭走在前面,六順朝她們打手勢,“走快些,謹記着規矩,别亂瞧亂看。”
進府之後,她們都學過規矩,谷雨的規矩學得最好,黃嬷嬷時常誇贊。菊香興奮之後,走在安靜的夾道中,這時感到了格外的肅靜,不由自主變得緊張起來,下意識朝谷雨看去。
谷雨微微低垂着頭,背挺得筆直,穿着泥趿拉鞋,走路幾乎不見聲響。菊香忙學着谷雨,放輕腳步,泥趿拉是布鞋套榆木底,走在青石地面上,還是哒哒響個不停。
離正院越近,菊香愈發緊張,幾乎屏住了呼吸,緊随着谷雨。蘇培盛在夾道口站住,交代道:“六順且領着她們去安置,告訴她們當差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