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懷甯想象不到,前朝王室早已投降,什麼人還敢在她面前自稱皇後。
婢女睨了她一眼,恍然大悟,“薛夫人啊?可惜陛下新登基,剛冊封鄭姑娘為後。”
“你說什麼?”懷甯晃了下神。
這麼多年,祁迦引隻有她一個妻子,鄭姑娘是誰?呆在屋裡太久了,她竟然不知,他身邊,何時多了位鄭姑娘。
鄭皇後儀态萬方地笑了笑:“怎麼不可能?姐姐,我和陛下早就私定終身了,不過為了你薛家權勢,才難耐對你虛與委蛇。如今你父兄一殘一傷,薛家門庭敗落,沒什麼用處了,他還憑什麼讨好你?”
她說的每一個字,懷甯都聽得懂。又仿佛聽不懂。
“不可能,”懷甯不信,“他昨夜才說,我父兄勞苦功高,必會厚賞。”
“當然是厚賞。薛司空榮封太傅,你兄長也封了個大胤将軍,負責給陛下開禦路……哈哈哈,天底下也隻有你這麼蠢的人,才會相信,這也算一種厚賞。”鄭皇後猖狂笑了,美麗的臉孔分外扭曲。
太傅有名無權,大胤将軍不過個皇室出行的儀仗隊隊長。
這要算賞賜,天下人都笑掉大牙。
懷甯心口鈍痛起來,五髒六腑都絞在一起。
回過頭,才發現祁迦引站在不遠處。好像很久沒見他一樣,突然就覺得他變了很多。一襲玄色錦袍,氣質冷冽鋒利,叫她陌生畏懼。
“誰讓你們把夫人帶出來的?”他斥她的宮婢。
“我自己要出來的。”懷甯眼眶發熱,“你告訴我,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鄭姑娘……這麼多年了,難道你和我結發同床,心底想的卻是這個女人?你把我當什麼了?”
她不能想象,跟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演戲。
“夫人慎言。”祁迦引沉眸,“天底下,沒有從一而終的帝王。”
所有的猜測變成現實。
懷甯隻覺得,胸口有血腥在翻滾,眼前陣陣發黑。
難怪這些年,他待她愈發冷淡。也難怪,他沒有如約封她為後。最尊崇的位置,當然要讓給最心愛的女子。
他從來沒愛過她啊。她不過是,一枚能幫他登基的棋子。
風大了起來。
懷甯和他相對而立,衣袂翻飛。
“沒有?那你當初為何向我許下那麼多承諾?罷黜後宮獨寵一人,讓你感到如此痛苦嗎?”
“放肆!”祁迦引似怒,扼住她的咽喉,幾乎将她掼到地上,“家門昭顯,父兄高升,懷甯,你還有何不滿足?”
懷甯從未在他眼底,看到過如此暴烈的厭惡。仿佛昨日擁緊她,寬慰她父兄無事的那個夫君,不過是她幻想出來的人。
懷甯的淚落下來了。
她從前總以為自己是幸福的,想着和他舉案齊眉,相扶到老。原來這一場傾盡所有的賭注,從一開始,就注定會輸。
……
懷甯最終看着鄭氏穿上那套本該屬于她的绀青蠶服,攜手與祁迦引登上寶殿。
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熱鬧了整整幾天。
可是祁迦引怕她父兄生出異心,不允許她和離,在同一時間,封她為夫人,貶居阿雉殿。
帝王恩澤,五世而斬。懷甯不知道,他在怕什麼異心?
她回過一次家,父親雙腿殘廢,無法再上陣殺敵,每天和字帖為伴。兄長手筋斷了一根,颠勺都發抖,成了同僚的笑料。
她也最終變成了一個,看見他就歇斯底裡的怨婦,用盡千般手段,無法挽留他遠去的心。明明鄭皇後,和她的手段差不多。
直到那天夜裡,阿稚殿起了大火。
懷甯站在火中,站了很久很久,腳仿佛都跟地面長在一起。突然明白了。不是皇後多麼高明,是祁迦引看穿,卻默許了。
被偏愛的那一個,永遠不需要太聰明。
……
雞鳴至三更天時,懷甯慢慢地從天井下站了起來。眼底洶洶光火,化為一片死寂。
大火消失兩年了。阿稚殿早已沒了薛夫人。
她揉了揉發麻的膝蓋,到水缸邊打水。
屋外鐵蹄甲胄聲逼近。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玄甲軍請神醫入宮,幾欲将門拍碎。
張況最近不在家。懷甯看着水面的倒影,一種複雜的情緒,如藤蔓一樣,一點一點地,纏繞她的心房。勒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