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怎麼樣，計燦肯定是要出聲拒絕的，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就聽見有魔坐不住開始替自己說話了。
身側那一直跟自己不對付的祖輿裝模作樣道：“仙門習俗這事等計府首回來再說也不遲。”
“況且這大妖案畢竟也是計府首上任以來督辦的第一件事，雖說簡單但還是要有始有終的。”
秦司主瞧了祖輿一眼，覺得也是這個理。畢竟他們五位司主和魔王都對計燦寄以厚望，自然不希望她任職生涯中有任何污點耽誤以後。
沉聲道：“也罷，那就讓計燦先去仙門走一遭将大妖案了結，這些事等她回來再說也不遲。”
祖輿開始順杆子爬，肯定道：“是啊，到時候計府首在仙門說不定還能探到更多的消息回來呢。”
“此言有理，畢竟衛尉司和冊籍督那邊搜查也需要一段時日，正好也夠計府首去仙門一回。”
計燦本來就是為了回仙門，所以聞言也樂見其成，但等司内會議結束後她也漸漸琢磨出不對勁來。
祖輿自從督令正殿那回被自己下了面子後，跟自己是處處都合不來，幾乎是說什麼都要反駁自己幾句才好，今天卻積極得有些反常了。
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這次司内會議上居然還能順着自己的意說話。
莫名的，計燦想到那天前往審獄審大妖的時候對方跟左天川站在一處的場景。
……
多半是左天川和魔王世子祖庭懷恨在心想要報複自己，說通祖輿一起謀劃。而看對方說等自己回來再說時的神态語氣，肯定是不打算讓自己回來了。
不過自己壓根也就沒打算回來。
等計燦回到府衙的時候順手将桌上的公務處理完後看着右側案上擺着的紙張，有分派戶頭的契約還有成立萬魔司講授堂的調令。
哎……
計燦長呼一口氣，氣急反笑。
“反正馬上要走了，不如現在就回家開始收行李！”念及此的計燦打算早退，走前也是下意識還交代雲渭一聲公務都處理完了。
交代完後才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當魔族官員當上瘾了，這也還交代一聲？
恨鐵不成鋼的計燦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最後登上馬車果斷坐回府宅
等下馬車回府的時候，計燦特意問了守在門口的侍衛一聲。“臨惟回來了嗎？”
侍衛恭敬道：“回計府首，今日一直未見到臨惟大人。”
“我知道了。”計燦邁步走進府宅的時候發現庭院内一切如常，她又多看了會後轉身就走進書房開始收拾東西。
因為有楊師兄的教訓在前，她這次把書房裡那些可能有危險的東西都碾滅個幹淨。
半個時辰後她擦了擦額上的汗，繼續翻箱倒櫃。找到一半是突然感應到什麼，随後伸手揮開窗戶将屋外的信件隔空引過來攥到手中。
計燦看了眼封口印記，發覺應該是楊師兄寫來的。
想必是楊師兄還記着今天沒有帶走史栖一事，也不知道臨惟是怎麼勸服那個犟性子鑽進馬車暗箱送到堕魔域的。
計燦展信後掃了一眼，得知對方已經安然到達堕魔域時放心不少，那自己來到魔族這麼久也算是做了一件為仙門有所助益的事。
幸好楊師兄知道不能輕舉妄動，沒有再非要跑回彌羅城，隻是在信件中拜托她看能不能尋到史栖師弟。
計燦本來不打算把史栖這件事告訴楊師兄，但見到這封信她便知道不告知真相想必對方會留有心結。
于是在回信中，她先是告知史栖前來投魔族的情形，怕楊師兄不信又把史栖說的令牌藏處也一并寫在信中用以作證。
待信送出去後計燦蹲下身繼續收拾東西。
楊師兄在堕魔域飛信都已經到這，想必臨惟也快回府了。
夜裡她分身乏術隻能将那事交付臨惟，而對方那時肯定能看出不對勁，可他仍是将自己交代的事辦妥當，這就足以證明臨惟是個可以重用信任的。
自己這遭回仙門後肯定不會回彌羅城，所以得在走前跟他交代一聲，把城中自己這些時日經營下來的暗樁和秦夢館交遞信息一事讓他接手。
還未想多久，書房門就被敲響。
計燦下意識問道：“臨惟？”
門外應了一聲，“是。”
“進來吧。”計燦看着有些淩亂的室内也沒打算收拾，随意找了處還有空隙的軟榻坐靠下。
臨惟進來後眼前就是好似被洗劫一空的書房，常年冷戾的臉上多了些難以察覺的驚詫。
“計君？”
計燦擺擺手，“不用這樣叫我。”
可能是快要離開魔界，長久以來不安的心隐隐落下，計燦眉頭的愁霧都消解許多，笑道：“臨惟，你這次事做得極好。”
“有什麼想要的？”
臨惟定定地看着她，語氣平淡：“沒什麼想要的是我應該做的。”
當時他被救下時就允諾，以後要替計君做事，不論對方是什麼身份，隻是替她做事而已。
說完後他忽地問道：“那你餓嗎？”
計燦已經習慣他奇怪的想法，一時一個問題，反倒是被這一提醒才想起來自己就隻是昨日在潘樓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些。
之後忙碌了一整夜才從司中回來，早晨又一直在收拾書房竟然還沒來得及用早飯。
“好像是有點。”計燦拂了拂衣袖，剛準備出去吃點就發現臨惟又從懷中拿出一包由油紙包着的吃食。
“你昨天看的。”
計燦微挑眉，“你從堕魔域趕回來的路上還特意買了這個？”
“你也沒吃吧，跟我一起吃吧。”她剛剛掂了一下，份量還是挺多的，感覺足足有昨天的兩倍。
“坐下吧，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說。”計燦說完後吃了一口小籠包。
“我離開魔界的這段時間府上都由你來做主，替我打理好一切。”計燦緩聲道，“包括秦夢館和我經營的那些暗樁也交給你。”
“你都經手過，也替我出面做了不少事，他們也認你的臉。”
臨惟是坐在自己一側，正巧從這邊能瞧見對方眉眼間的猙獰疤痕，但此刻卻收斂爪牙很是安靜。
臨惟抿唇，半晌後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隻是難言道：“你信我？”
計燦失笑，新奇地發現一向不苟言笑活像沒有情緒的臨惟居然能問出這話。
如霧般氤氲着笑意的眼眸看向他，挑眉道：“不然呢，否則為什麼要教授你功法，又讓你代我做了這麼多事。”
“以後若是有事相商就按照我教你的術法給我遞信，我的印信給你也留了一份。”計燦彈出一道光點沒入臨惟眉心。
溫潤的力量自眉心從經脈中流遞到全身讓臨惟覺得格外熟悉，他不自在地低了低頭。
他試探性地伸手觸了觸自己的眉心，輕撚着一縷光後發現獨屬于計燦的印信躺在自己手中。
對尋常經商大魔包括萬魔司中任職官員，印信都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一般都不會給旁的魔，就連心腹也不能輕易拿到。
……
沒有魔這樣信任過自己，也許是因為從前的他能力低微身份卑賤。
臨惟收回眼神，罕見地動容：“我會做好的。”
語氣越來越認真：“不會叫你失望的。”
計燦嗯了一聲繼續吃，等跟臨惟一起将小籠包吃完後才睡上格外踏實的一覺。
快要離開彌羅城，計燦瞧什麼都開心，三日來高高興興上值放任，引判一府上下不知道計燦會議上是主動上請要去仙門的，都隻以為計府首是被氣瘋了。
接到調令過來的刑抒見狀沉默一會，轉頭就問雲渭。“雲使君，你們府首這樣的症狀有幾天了？”
去仙門蓬萊島還能高興成這樣，真的不是受刺激了嗎？
雲渭痛心疾首道：“有兩三天了，自從司内會議上知道還是要去仙門後就這樣了。”
“是啊，那天還罕見的早退了！要知道我們府首從前辦公嚴謹絲毫不肯放松懈怠，那日居然悲憤到早退了！”
刑抒呃了一聲，尴尬地附和：“這麼嚴重？”
那他跟傅檀天天早退算怎麼回事？
也對，計君不是尋常魔，得用跟他哥一樣的态度去對待。
“是啊！不過計府首就算是心有不滿也隻是那天早退了一次，而且當天的公務都提前處理好放在案上了。”
“對啊，這幾天更是一口氣處理了好幾樁案件，咱們府首真是好官啊！”怎麼不叫魔動容感懷呢。
刑抒聽完後頗感好友心中郁結甚深，輕咳一聲叫她回神。“咳咳。”
計燦正批改公務呢，擡頭瞥他一眼：“沒空不去。”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
計燦翻了下一頁，潤一下毛筆繼續道：“秦夢館最近配合監察督的魔兵做登記整改，也去不了。”
刑抒氣笑，“在你心裡我就這樣？！”
“好吧雖然我是這樣的，但我今天純粹是來關心你的。”刑抒拿出衛尉司調令，“我聽聞你要去仙門，特意去杪閣主那邊接取了帶兵前往仙門的任務。”
“哥們陪你一起去受難，仗義吧？”
恰巧計燦今日的公務也批完了，便擡頭問道：“為什麼說是受難呢？接下大妖案是我主動上請的。”
“主動的？”刑抒有點搞不懂這種熱血且舍身為民的魔，“那我聽說司内會議上祖輿那老小子一個勁地讓你去仙門，還以為又跟你唱反調呢。”
“是啊，我也好奇。”計燦意有所指。
刑抒挑眉，撇了撇嘴：“事出反常，指不定這老小子憋着什麼壞呢。”
“不過我帶兵保護你，這次仙門之行保證不讓你有半點閃失。”
計燦看着傻愣愣的好友，心想這次的閃失自己怕是要出定了。
*
第二日，計燦跟刑抒還有喬裝後的魔兵從都城出發，坐在馬車上的計燦撩開簾子後看着遠處給自己送行的好友感觸頗多。
“又不是不回來了，怎麼搞得這麼煽情。”刑抒說完後擦了一把眼角的淚。
計燦輕笑一聲，閉眼靠着車廂闆，“誰說得準呢，畢竟仙門危險，一切都還未知。”
而且她是真的存了永不回來的心思。
魔界與人界相隔很遠，就算計燦一行馬車隊伍駛至堕魔域時離人界都還有些距離。
“計君，你去過人界和仙門，知道的東西肯定特别多，跟我說說呗。”刑抒這段時日下來百無聊賴，閉着眼睛什麼東西都想聽。“反正回去後你也要開堂授課，倒不如就讓我做第一個聽講的學生吧。”
計燦現在也是知道了，魔族壓根就不過多探聽别族之事，相反自己族類習性倒是被打聽得一清二楚。
嗯……也有可能是自己族類真的太八卦了，才會編纂出比别族平民了解都深的三界風物志。
“仙門開始就是由一群修煉成仙的人類建造的，所謂仙也就是人類眼中的百病不侵長生不老。”不過那僅僅是煉體階段就能做到的事。
“仙人尋了三處寶地開設宗門，就是現在的仙門三大派，為了維護和平匡扶正義。”說完後計燦才發覺自己好像說多了，都把宗門立世之言背出來了。
幸好刑抒好糊弄，也沒有怎麼在意。
“維護和平，匡扶正義。”刑抒吐槽一句，“哎，要能做到何其不易，不過是誇誇其談。”
“不過如果能永不起戰争也是好的。”刑抒說完後很快又找了别的話題。
之後的幾天時間内，兩人一路相談賞風看景，直等真走到人間的那天下車後還有些恍惚。天地好像煥然一新，是與魔族完全不同的景象。
此刻人間喧鬧恰至盛會，不過他們因為要到蓬萊島所以路過的隻是人族的一座小城，街道建築不似都城壯麗，也沒有盛時的景象。
不過酒肆屋檐下一盞盞昏黃的燈籠直照得人臉上笑意洋溢，瞧着心裡都高興不少。
“人族還挺不錯的。”刑抒看了一眼想到了魔族都城内的景象，一時有些怅然。
計燦試探道：“要不要下去玩玩？”
“就玩一日，明天我們就去尋蓬萊島怎麼樣？”
平常不用别人多提，刑抒就會想去，現下計燦一引刑抒直接撩起簾子就打算下去了。
計燦先是陪他轉了轉，最後找了個借口分頭遊玩的時候便隐在人潮中轉身往蓬萊島方向去。
她自有記憶開始便被師父收在門下住在後山，八百多年來一步都沒有出過後山更遑論蓬萊島。
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出去就到了危機四伏的魔族待上四個月，所以回家的心格外迫切，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去見師尊。
蓬萊島位于人界千秋城旁的海島之上，不過海上多是仙氣缭繞尋常人類根本看不見其中的島嶼。就算能窺見也無法分辨是哪座島嶼更不能解開入島陣法。
計燦踏空飛身穿過仙霧，直至踏上蓬萊島境内她才嗅到空氣中熟悉的氣息。
等她預備解開蓬萊島入島陣法的時候卻聽見别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