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胥吏離開,村裡的人哭了一夜之後,翌日便打起精神來,去各個山澗水窪挑水,挑到田裡澆稻禾。
若田地離水窪近了,能省了不少事,若是遠了,就得多走冤枉路,肩膀上都被扁擔磨得紅腫。
但是村裡人還是高興的。至少他們還有水可挑,田裡的莊稼還有得救。那些沒有山間水流的地方,人畜吃水都早已成了問題,别說是澆水淋莊稼了。
因為水珍貴,小孩兒直接不被允許來幫忙,就怕他們手勁小,拿不穩瓜瓢,灑了水,浪費。
又過了十來天,村裡的小溪以及山澗小溪也幾乎幹涸,隻剩下堪堪淹沒腳背的水流。水流旁邊的淤泥幹裂。
閻尋村子的人,誰都不敢私自截留小溪的水。隻是在小溪中間用手扒出一個小水窪蓄水,水滿了,就用瓜瓢舀到桶裡,挑回家去吃用以及給家門口附近的莊稼地澆水。
大家夥看着水流越來越細,稻田的縫隙越來越大,漢子們默默守在田邊,眼窩子淺的,早已是小聲地哭泣起來。
要是再不下雨,稻子灌漿可就要壞菜了。灌漿不成,後面的稻穗隻會多空殼兒而少實心的。
閻尋站在自家田地裡,看着腳下滾燙土地皺了皺眉頭,鼻子也開始發酸。他絞盡腦汁地想法子,想着要是爹還在,肯定能想到的法子的。忽然,他眼睛一亮!
去年他爹閻大鵬在外面做長工,回來跟他說過主家請了打井工匠挖井的事。坑深且小,就成了井。井水甘甜,即便不燒開也能喝些!
閻尋想着,一個念頭忽然閃現出來。
他跑到村人聚集之地,大聲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叔叔伯伯們,既然山水将盡,我們不如盡快挖井?取用地下的水?”
正在悄悄抹眼淚的漢子們聞言俱是愣住了,其中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老伯卻是歎息一聲,看着閻尋道:“挖井哪能成?我小的時候,這裡也出現過大旱,有一個外面闖蕩回來的年輕人就提到挖井。沒找到工匠,他就自己動手,後來井水都冒出來了,井卻忽然踏了,他被埋在了下面……”
大家臉上的激動神色,被他一個字一個字的擊碎,最後又變成滿面的灰敗。他們不想冒險,若是他們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一家老小在這個災年可如何是好?
閻尋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勸說。畢竟他們考慮的沒錯。是他把挖井想得太簡單。
到了晚飯時候,不甘心的他還是去了小五哥家。他現在是跟小五哥母子一起吃飯,晚上他就回家睡。
他跟小五哥提到挖井的事,雖然他是理解鄉鄰們的考慮,卻仍舊不肯輕易放下,“若是我們不拼一把,就隻能看着稻子灌不了漿,到時候就是整個村子的人都要挨餓。到時,會不會餓死人?”
小五哥擡頭,被閻尋這個小子的話驚到,“不會吧?隻要熬過今年不就好了?”
閻尋執拗地看着他,“若是明年仍舊雨水不順呢?”
小五哥愣住了,而一旁的三娘則是呸呸幾聲,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求祖宗菩薩保佑,明年必定會風調雨順。尋兒也快呸呸幾聲。”
閻尋緊抿着唇,倒還是聽話照做了。三娘這才放下心來,“以後可不許說這些話了。”
閻尋點頭。
小五哥看着他别扭的樣子,笑了一下,又端着他的黑臉道:“尋兒,你說的沒錯。我們要事先做好準備。”于是他起身,“我們去找老村長說說吧。”得了村長與老人的支持,事情能做得快些。
閻尋聽罷,立刻轉身出門,末了還催促小五哥快些走。
老村長對于他們的到來,似乎早有預料,“你們來這裡,想說什麼?”
閻尋與小五哥對視一眼,便上前一步,嚴肅地看着老村長道:“村長爺爺,我想問問,若是我們村挖口井,您說,是否可行?”
老村長渾濁的雙眼直直地盯着閻尋,聲音沙啞地問:“誰會挖?都是生手,挖井鬧出人命,誰擔待得起?”
閻尋被卡在這個問題上了,“那是不是找到挖井匠人,就能開挖?”
老村長點頭,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小子,心裡嘀咕,難不成他能找到人?随即又否定了,村裡的人都不知道去哪裡找人,他一個十歲的孩子又如何能找到?可随即閻尋說出的話,讓老村長感覺臉有點疼。
“那村長爺爺,讓三伯伯跟我去找鎮上那個匠人吧。” 閻尋歡快地說道。老村長很是信任三伯伯秋哥,村裡的人也信服秋哥。有他陪着,村裡的人能心安許多。也幸好是徭役已完,不然秋哥他們都沒能在家幫忙。
老村長愕然:“鎮上的匠人?”
閻尋點頭,“我爹去年認識的一個挖井匠人,聽說他姓李,住在城南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