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舟就像是高敏感中的高敏感,輕而易舉就能将她二十多年的僞裝刺穿。
她是被規訓的“乖女孩”,是被“聽話懂事”的獎章包裝的讨好型人格。她敏感所以會看人眼色行事,她讨好所以她不願身邊人為難失望,她沉默是因為她受夠了奚洛和雙重标準。
她的一言一行失去了原始的意義,似乎隻是遞給他人一個攻擊自己的途徑。她掩藏起自己,服務于他人的情緒。因此她在看到身邊人情緒波動時,會體貼會讨好會順服,以僞造表面的和諧與平靜。
現在沈林舟撕開了她的粉飾,明确告訴她,我不要你讨好型人格下散發的廉價善意,我想要你貨真價實的關心。
他有點無禮,但許溪竹發現,自己内心并不介意。
沈林舟的犀利像一把刀子,這把刀可以幫自己剜去寄生在靈魂上的藤壺。
“怕見你生氣是真的,想幫你化解困難也是真的。對你我不想妥協讨好,隻想解決問題。”許溪竹的聲音輕而溫和,卻異常堅定。
她漆黑的眼瞳像是閃着光的磁石,沈林舟看着看着就被吸了過去。他環住她的肩膀,是一個非常克制的擁抱。
“下次遇到麻煩時,我希望你能第一個想起我。當然我不是希望你有麻煩,隻是你記住我們是可以相互扶助的。”
許溪竹聞到了沈林舟衣領上雪松香水的香氣,他的手臂隻是虛虛環着她,布料下的肌肉卻繃得極緊。
“我從小被教育别太把自己當人看,因為這樣就勢必不把别人當回事……”
“他放屁!”沈林舟暴躁打斷,他不管這話是誰說的,是不是長輩,統統都是放屁!
“這種就是怕你有了獨立人格會反抗他愚昧的權威,别聽别信。”他算是徹底不要禮節和風度了,又把手臂收緊了些。
“我知道……我知道……”許溪竹輕拍他的後背,好笑這人怎麼突然孩子氣起來。
是你讓我明白,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才能呼吸,才可能痊愈。
“就當作我們交換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吧。”許溪竹拇指滑過沈林舟腦後,短短絨絨的發茬蹭得她手指微癢。
“下次别再冒險了,今天找不到你時我真的很害怕。”他聲音低沉,說到最後隻剩氣音。
兩人間逐漸溫熱的氣氛被許溪竹的噴嚏聲打破,正巧合作社其他工友趕來照看。沈林舟和許溪竹就先行離開,回去換身幹爽衣物。
沈林舟看着兩人泥地裡打滾般的造型,有些擔心地問:“你這樣回去……需要先回陳阿婆那裡整理一下嗎?”
許溪竹看眼時間,“算了,太晚了,我直接回家就好。”
最近父母對她的約束明顯放松許多,也不再事無巨細地盤問,擁有部分個人空間的感覺讓她身心輕松許多。
沈林舟想起自己床頭放着的那隻檀木盒,想直接送給她的念頭今天第三次從腦海中閃過。但冷靜下來發現,還不是時候。
許溪竹沒有讓他送自己到家門口,而是在幾百米外一個無人的街口停下。“這裡車子方便掉頭,你快回去吧,記得喝點沖劑預防感冒。”
回到家時,潮濕的衣服已經半幹,看起來就是沾了些泥。母親問她怎麼了,她隻說不小心摔了一跤。
“這麼大的人了走路還能摔倒?早就說了你一天操點心,别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哎……”
許溪竹淡定地聽着,回到房間準備洗澡換衣,然而在看到桌上擺着的護膚品禮盒時,瞬間不淡定了。
“媽,這是你買的?”她捧着禮盒走到沙發前。
“不然呢?你買的?”
許溪竹一噎,喉嚨裡像卡着塊石頭。
“你買了自己用吧,我用不着這麼高檔的。”
這一盒三件正品得五六萬,怎麼也不像她們家能消費得起的,許溪竹自問沒那麼大的臉。
“給你你就用!從小到大讓你有吃有喝,沒虧待過你!說得就像我們欠你一樣……”
她再次噎住,無話可說,索性遁走躲回卧室。
關上房門站在漆黑的房間裡,感覺世界都明亮了許多。
沒過多久,她的手機屏幕亮起,母親發來定位和兩條消息——
“周六下午咱們家庭聚餐,餐廳定位給你發了。306包廂,你補完課直接過來。”
“穿你的新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