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六月的天,小孩的臉”,淮甯的五月也是不遑多讓。運動會結束後,原定展開表彰的那日,倏忽便下了雨。
雨聲轟然,連綿不絕,一直到大課間也未見消弭,校領導商議一番,臨時決定把表彰改為線上,即廣播通知。
輪值的校廣播員臨危受命,匆匆忙忙地開了廣播室的門,頂替表彰大會主持人,在領導發表完成冗長的講話之後,幫着念起名單來。
“這次校運動會中,有幾個班級非常出色……”
“前三名分别是高二七班,高二十班以及高二一班。”
“以上幾個班分數分别為……”
廣播以雨聲為鼓點,嘈雜地播報着。餘青痕匆匆地走在各教學樓的連廊之間,前往校廣播室。
照理來說,既然設置了表彰大會,那麼就應當是安排各班到時派代表上場領取獎狀,然而表彰大會臨時改至線上,再安排各班代表去領獎狀,便有些滑稽且不現實了。最好的做法,便是安排一名乃至幾名同學領取全部的獎狀,再分發至各班。
而餘青痕,就是這個被選中的同學。
一方面她經常出入辦公室,是年級老師内部知名的優秀學生幹部,一方面她也是此次運動會總分第三名班級的班長,派她去拿獎狀,再合适不過。
餘青痕因為痛經和陰沉沉的天氣有些不精神,出發前耽擱了一會,校廣播室距離一班又不是很近,擔心耽誤在廣播室等人拿獎狀的廣播員時間,可謂一路疾走。
因濕潤空氣和飛濺雨水而泛潮的發絲黏住了側頰,更加劇了她心中難得升起的一絲受束縛似的不虞。
就在這樣匆忙的時刻,她聽見了背後池舟的聲音。
這一瞬間,說實在話,餘青痕很難得地有種無法言表的無力感,并且同時很有罵人的沖動。
……好久沒有這麼情緒飽滿了。
她很不想回頭,但到底還是站住腳,轉過身去。
池舟一見餘青痕沉着臉就有些發憷,這兩天他千方百計想和餘青痕講一句話,但這次情況似乎比送花什麼的嚴重多了,餘青痕始終不見松動,并且似乎是因為身體不适的緣故,連日來,他吃的冷臉一次比一次難看。
也知道自己這會叫住人很招罵,池舟緊張地舔了舔唇,解釋道:“班長,梁老師讓我和你一塊去廣播室,她說這次運動會新追加了獎品,擔心你一個人不方便拿……”
這事不是池舟假傳聖旨,而真是梁女士這兩天幫着整理運動會數據忙昏頭了,人都走出教學樓了才臨時想起來的。
梁女士折返回教室的時候,多數同學都已各做各事了,隻有一個池舟不知道幹什麼呢,光盯着走廊外頭發呆,又正好生了副适合幹苦力的體格,理所當然地就被叫走了。
——其實池舟當時是盯着隔壁樓的連廊,等着餘青痕出現呢。
也算歪打正着,這不就被派遣到人身邊了麼。
餘青痕:“……”
她微不可察地換了口氣,說出了幾日來對池舟的第一句話:“這用得着叫住我嗎?”
餘青痕就差在臉上印上“我很趕時間”五個大字了,池舟哪裡敢亂來,忙很羞慚地解釋道:“我、我沒去過校廣播室……”
餘青痕:“……”
再度沉默。
好吧,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到哪裡都會背下整張地圖的。
餘青痕又換了口氣,看了眼腕表,實在沒空和池舟拖拉了,轉身便走。
池舟當然也不用她催,除了心裡身上也是沒一點不舒服,追了兩步跟上餘青痕。
等二人穿過飛揚的雨陣,果不其然,已經有些遲,距離上課時間隻剩下八分鐘,堪堪夠跑回高二教室。
“哎呦,你們可算來了……”男生蹲在門口等人,滿臉寫着心焦,聽見動靜,感覺眼淚都要下來了。
但即便如此,他看見池舟,居然還是分心打了個招呼,“啊,舟哥啊,好久不見,去了一班怎麼樣……”
池舟在轉進一班之前就是七班的,和班上同學都玩得不錯。
“哦不對不對,”男生寒暄着寒暄着,突然發現邊上還有個餘青痕,一下從日常模式切換回緊急模式,“那個學神姐,麻煩你們待會關一下廣播室門了……我馬上上課了,我得走了……”
說着他便一把把鑰匙塞給池舟,丢下一句“舟哥你們弄完了來七班還我啊!謝謝哥!”便一陣風似的沒影了。
池舟攤着手,看看鑰匙,又看看廣播員跑遠的身影,一時沉默。
不過他還是很理解的,因為據他所知,七班下節課應該是他們班主任蔣科的課。
蔣科其人,物理特級教師,嚴厲有餘,寬和不足,堪稱一中教師中的魔王。像這種因為公事耽誤課程的事,放在梁女士身上,她大概擺擺手讓學生自己把課程補上也就過了。
但如果是蔣科碰上,隻要超過三分鐘,必然是要讓學生多加一份當日作業并且還要面批。倘若再久一些,連要求寫檢讨的事他都幹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