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伯家在村頭的位置,被一片翠竹包圍,座向朝大路,兩層小樓,沒有砌院牆。路燈直照到門前,門口左側堆了些劈好的木柴,柴上鋪晾着一張漁網。
大廳窗戶透出燈光,聽到外面聲響,有人開門。
走出來一位嬸子,和韓伯年齡相當,衣着樸實。她看看韓伯,又望望闫禀玉,不解道:“怎麼回事?”
韓伯搖搖頭,語氣疲乏,“今晚不太好,你先帶遊客上女兒房間休息,晚點我們講話。”
“诶好,”韓嬸回過頭對闫禀玉說,“妹妹仔,你跟我來。”
闫禀玉乖覺地點頭。
韓嬸指路二樓。
闫禀玉上樓前忽跟韓伯說了句“阿伯,對不起”。
韓伯愣了片刻,随後擺手道:“沒事,那地方啊……就是這樣的。别想太多,先休息好。”
闫禀玉就跟韓嬸上了二樓。
韓伯夫妻住樓下,一雙兒女住樓上,但都在外地工作,難得回來一次,所以房間都空着。
韓嬸介紹了衛生間的位置,跟闫禀玉交代幾句别客氣,便下樓了。
房間有床和衣櫃,一套小桌椅,整潔幹淨。闫禀玉放下背包,關上門,在椅子坐下,最後一點勁頭也卸下了。
椅子是方正的木椅,小小的,她也将身體縮成小小的,埋頭緊緊抱住自己。
良久後,擡起頭擦幹眼角的淚,闫禀玉起身拿衣服出去洗澡。
樓下韓嬸簡單做了瘦肉湯粉,給韓伯盛了一碗,剩下的單獨用保溫盒裝好。
受了一番驚吓,現在和緩下來,韓伯肚子早饑餓難耐,抓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韓嬸在一旁坐下,等韓伯吃完。
韓伯吃飯快,沒兩分鐘就吃好了,韓嬸見狀問:“是發生什麼了嗎?”
韓伯拿紙巾抹過嘴,說:“在伏波渡外,是發生些詭異。”
韓嬸皺眉,也熟悉韓伯的行船路線,說:“在岔路水泾,你右轉了?怎麼就……到那兒去了?”
“是我想的嗎?是船、帶我去的,我還聽到了,老一輩說的詭物吼聲。”韓伯如是說。
“船帶你去的?”韓嬸嘀咕着這句話,蓦然明白過來韓伯說的詭異在這,她歎聲氣,“那地方太平百餘年了……”
“可不是,我還記得是從二十五年前開始,我們女兒出生的那年,才又出的詭怪。”韓伯接話。
韓嬸憂心,“那以後可怎麼辦?”
韓伯默聲,心裡也是七上八下,沒有思路。
七十二泾詭物傳言已久,龍門島的居民靠海吃海,多少都親身耳聞過,韓嬸也明白,急不得的,現在人沒事就好。她安慰地拍拍韓伯肩膀,韓伯擡眼看她,夫妻倆的默契不言而喻。
韓嬸起身收拾收拾,提保溫盒上了二樓。
二樓女兒房間關着門,但有燈光洩出,韓嬸前去敲門。
敲門二聲後,門從裡拉開,露出一張濕潤凝着水珠的臉。
闫禀玉洗了頭,因為不知道吹風機在哪,沒不好意思打擾人問,隻能披着濕發自然晾幹,臉上的水珠就是從頭發流下來的。
她攏了攏濕發,笑道:“阿嬸,什麼事啊?”
韓嬸将保溫盒遞了過去,笑着說:“給你送吃的。”
“哇,我正好餓了,謝謝!”闫禀玉大大方方接過,然後說,“你等一下。”
轉身飯盒放桌上,闫禀玉在背包裡翻了幾下,拿出些現金,來到門口給韓嬸。
“阿嬸,這是之前跟阿伯說好的船費,加上今晚的住宿費和餐費,一并給你。”
“你看這……”韓嬸推讓一下,收下了。
闫禀玉又沖韓嬸笑笑。
她臉上疲态,眼睛紅血絲漲紅,應該是在七十二泾受了傷,但舉止磊落,大方明朗,眼神亮晶晶,看着就喜氣。韓嬸憐愛心起,給了吹風機,又給了家裡種的火龍果和香蕉。
闫禀玉收獲滿滿地道謝。
韓嬸說着沒什麼,下樓去了。
關上門,闫禀玉插吹風機吹頭發。
她的頭發黑密又長,吹個七八分鐘還沒幹,吹風機“嗚嗚”的聲,吵得周圍聲音消失。
不知道别人有沒有這種感覺,當洗頭或者吹頭,聽力受到阻礙時,闫禀玉會沒有安全感,背後發毛,必須要回頭看看。
就這麼一回頭,她看見了盧行歧,靜悄悄站在她身後,面無異色。他們之間距離不足一掌,她回頭時黑發甚至甩過他的下颔和脖子。
他明明會隐身,但是她的發絲卻确确實實地落在他身上,再柔柔地垂下去。
“你來幹什麼?”闫禀玉冷硬的聲。
盧行歧瞥她一眼,默不作聲地走到窗邊,隻留個冷漠的背影。
窗外是月初的上弦月,細彎一條,孤伶伶又瘦小。
闫禀玉不想管,拿他當無物,坐下開始吃湯粉。
吃飽喝足,已經淩晨兩點,困意上頭,闫禀玉躺床上沒多久就睡着了。
或因今晚經曆太過詭谲,入睡後闫禀玉依舊陷進恐懼裡:她身在船上,船頭高高翹起,她幾乎被摔下海去,雙臂支撐身體,快堅持不下去了……
海面沸騰,無數的漩渦,正待将她吞噬。
終于力竭,夢裡的闫禀玉驚叫着掉進海裡。
床上的闫禀玉手腳猛一抽動,終于醒來,出了渾身冷汗。
屋裡昏暗,視線中隐約見一人影,腰微彎,伸出手臂,五指張開,正在她的脖頸之上——那是一個标準的掐脖手勢。
闫禀玉伸手抓住那隻手臂,觸感冰涼,她說:“盧行歧,我阻礙你去伏波渡,你想報複我嗎?”
安靜。
那聲質問,還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