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
水龍潛沒,韓伯重掌船舵,高聲呼喝。
水龍化霧後,海面隻餘稀薄的水氣,影響不了視線。
波濤依舊兇猛,韓伯依經驗駕船航行。
前方一座島嶼森然而現。
幻瘴迷眼,伏波渡詭物出——聽了多年的詭異聲名,如今要親眼所見了嗎?
越靠近,韓伯越期待,多少年了,從未這般心血沸騰過,仿佛年邁的軀體重返年輕。
島嶼中央,木樓隐現,盧行歧飛身到船頭去。
五感再次被封後,痛苦确實減輕不少,副作用是聲音混沌,視線也微微模糊。闫禀玉更不敢留在後頭,跟着到船頭去。
即将靠岸,船頭探燈照亮島上一角,闫禀玉看見一大片竹林,枝影條條,蔥郁森然,林中木樓獨伫,不點燈火。
廣西沿海地區,河岸多竹,因雨水豐沃,竹根發達,能固水土。這座島罕見地未生長紅樹林,這些青竹應該是以前人為栽種的。
“砰”一聲磕碰,船頭并岸。
韓伯拎起撬棍,帶上手電筒,率先上了岸。
盧行歧也飛下船。
還剩闫禀玉杵在船上解救生衣。
還未到伏波渡,盧行歧又說什麼付出代價的,闫禀玉猜測阻攔他們行進的詭物,就在這座島上。現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上岸不需要救生衣,穿着影響動作,倘若真有什麼事,跑不快還嫌拖累。
于是脫了救生衣,抱緊撬棍,一步跳下了船。
韓伯遞上另一隻手電筒,問:“現在怎麼做?”
韓伯無法見盧行歧,闫禀玉拿好手電,轉問道:“我們……真要進去嗎?”
盧行歧背身在前,凝望竹林中的木樓,難得提醒:“物煞善拟外界之音,切記耳目分辨。”
物煞就是當地稱的詭物吧,闫禀玉和韓伯都聽到了,進去是必然的,他們點頭表示清楚。
“随我來吧。”盧行歧如人般往前邁步,先行開道。
闫禀玉跟韓伯說:“我們走吧。”
韓伯點頭,錯開一步墊在闫禀玉身後。
後面船頭探燈将人影拉得細長,也照亮腳下的路,和四邊瘦佻的竹子。
兩人一鬼先後走入竹林。
林下落葉堆疊,但可看出鋪着一道石徑,不難猜測這就是通往木樓的路。
于是幾人默契地走到石徑上,深入竹林。
探燈光線被森茂的竹林阻擋,寥寥無幾了。
此時無風,葉影靜置,林中稀稀落落的是他們踩踏枯葉的碎響。響聲散出去,又蕩開在竹林,空泛幽深。
大半夜的,連個蟲鳴鳥叫都沒有,周圍環境安靜得詭異。闫禀玉抱緊唯一的武器撬棍,抓穩手電筒,走着走着驟然頓步。
安靜?那些讓她疼痛的聲音呢?
察覺到什麼,盧行歧回身看了一眼闫禀玉。
韓伯也上前一步,小聲問:“怎麼了?”
闫禀玉将發現道出:“阿伯,那些聲音沒了。”
“我知道……”韓伯回答着,耳目仍保持謹慎。
闫禀玉再望向盧行歧,他已經轉過身去,繼續行路。
從踏上島的那一刻,詭物魔音就消失了,原來他們都清楚。闫禀玉不再聲張,跟上盧行歧的腳步。
韓伯依舊錯開一步,墊在後面。
闫禀玉認真看路,身後韓伯腳步穩重,聽着并不害怕。而盧行歧背影淡定,似是胸有成竹。
石徑曲折,走了幾分鐘還未到。
闫禀玉隻覺時間漫長,手握撬棍都握麻了。
夜深林幽,再行片刻,竹影間隙依稀可見孤伶昏暗的木樓。
快到了,即便預知危險,也比惴惴吊着膽強。
闫禀玉深呼吸一口氣,默默活動開手腳。
唰啦啦枝葉搖晃,有風襲來,攜帶着一片夜霧。
那木樓淡于霧中,盧行歧駐步觀望。
他們未行,幾息後,霧卻自行繞開,木樓豁然而現。
适才瞧着還有距離,這會一步沒邁,樓卻近在眼前了。
饒是有心理準備,這轉瞬變化,仍讓韓伯倒抽冷氣。
盤踞在伏波渡的詭物,就在這嗎?
闫禀玉打手電照看木樓,樓為方正形,木牆雕窗黛瓦,檐下垂挂兩隻大肚燈籠,泛舊白色,絲穗也褪成了淡色,稀稀疏疏,風吹飄揚。樓前延下三道階梯,看着也是腐朽的黑褐色。
這樓有些年頭了,至少不是近代産物。
闫禀玉打燈的時候,盧行歧在木樓外圍踏了幾步,大緻看過。
“檐過山牆為懸山,粱木出牆擡頂,擡梁式宅屋,明清常有,至少得有百餘年了。那煞年頭不小,怪不得有些本事。”盧行歧話有誇獎,聽着卻是淡淡諷意。
聽語氣,盧行歧是确定了物煞的位置,闫禀玉細聲問:“那東西真的在這嗎?”
盧行歧轉眼看她,不回答,而是伸出手拉住她手臂,帶她踏上一級階梯。
同一時間,檐下燈籠雙雙亮起。
細微光影,搖晃在他們身上,像是在歡迎來客。
年代久遠,燈籠裡不可能還有燃料,闫禀玉生生将疑問吞下,那東西是真的在這……
韓伯也被這變化驚得瞪大雙眼。
盧行歧徑直到門前,聲調張揚地喊:“既然阻攔我,還不速速開門!”
話音剛落,門扇“砰”一聲從裡撞開,露出漆黑的内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