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費爾南多六世與瑪格麗特一世婚後第一次不歡而散。當費爾南多六世随便找了個借口先行離開後,瑪格麗特一世依然獨自一人坐在大廳内,反複咀嚼着她前些日子派人去調查托馬斯·博林後,接觸到的博林家族的牧師托馬斯·克蘭麥和大法官托馬斯·沃爾西的助手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她的進言,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
……
托馬斯·博林從未想過自己受邀來到他的家族牧師托馬斯·克蘭麥的住所後,會見到沃爾西主教的秘書托馬斯·克倫威爾。在此之前,他們僅僅因為公務有過數面之緣,最多算得上點頭之交。當他走進這個簡樸但整潔的房間時,克蘭麥神父和托馬斯·克倫威爾正在低聲交談,看到他進來立刻停了下來。
“博林先生,”克蘭麥神父起身迎接,“感謝你能前來。我們有一些事情想與你讨論。”
“先生們,”托馬斯·博林謹慎地行禮,“我不太明白你們所指的是什麼。”
“請坐。”克蘭麥神父指了指壁爐前的椅子,“我們注意到你與蘇格蘭王太後陛下的……友誼,已經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托馬斯·博林的心跳猛地加速,但他的表情依然鎮定:“我很榮幸能與王太後陛下讨論法蘭西的文學與藝術。”
“博林先生,”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我們都是成年人,沒必要玩這些文字遊戲。你對蘇格蘭王太後的吸引力是顯而易見的,她對你表現出了非同尋常的興趣。”
托馬斯·博林繃緊了身體:“克倫威爾先生,如果你是受沃爾西主教所托來警告我遠離陛下的,那麼——”
“恰恰相反,小博林爵士。”克蘭麥神父溫和地打斷他,“我們是來告訴你,你可能站在一個改變英格蘭和蘇格蘭曆史的十字路口。”
托馬斯·博林困惑地看着他們:“我不明白。”
托馬斯·克倫威爾直視托馬斯·博林:“博林先生,你是新教徒,對嗎?你相信教會需要改革?”
托馬斯·博林小心地回答:“我相信教會确實需要一些改變,鑒于其中愈演愈烈的腐敗行為。”
“無論如何,你不滿足于現狀。”托馬斯·克倫威爾接過話頭,“而我們也是。多年來,羅馬天主教廷從英格蘭榨取了數不清的财富,幹涉我們的内政,限制我們的自主權。現在,是時候改變這一切了。”
托馬斯·博林的好奇心被挑起:“你們想要……與羅馬決裂?”
“不那麼激進,”克蘭麥神父說,“但我們确實希望切斷英格蘭教會同羅馬天主教廷外部聯系的紐帶,确立國家在其領土範圍之内的獨立主權。而你,博林先生,可能是推動這一進程的關鍵。”
“我?”托馬斯·博林幾乎要笑出聲來,“我隻是一個剛從法蘭西回國的小小外交官,如何能影響這樣重大的政治決策?”
“通過蘇格蘭王太後陛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直截了當地說,“她對你有好感,而她又是蘇格蘭女王之母和瑪格麗特女王陛下的妹妹。如果你能倚仗她爬上高位,并借助這層關系提拔更多的新教徒,那麼不久的将來,整個不列颠群島都可能走上全新的宗教道路。”
托馬斯·博林陷入了沉思。這個提議與他舅父的提議不謀而合,但出發點卻不同。薩裡伯爵關心的是家族的權力和地位,而這兩位改革派人士關心的是英格蘭的新教大業。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托馬斯·博林緩緩說道,“你們希望我利用我與王太後陛下的關系來推動改革派的議程。”
“現實的發展可能比你想象中要更快,博林先生。”托馬斯·克倫威爾狡黠地微笑,“你與蘇格蘭王太後的親密關系曝光後,女王陛下秘密派人調查了你。她知曉了你真實的宗教信仰,也給了我和克蘭麥神父接觸到她的機會。幸運的是,女王陛下似乎對我們提議她自稱為英格蘭教會最高領袖的觀點很感興趣。”
托馬斯·博林劫後餘生般地急促呼吸。顧不上去後怕他的新教偏向在英格蘭最高統治者的眼前一覽無餘,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被綁上了宗教改革的戰車。從現在起,他隻能前進,不能後退。不然别說他的這些新教徒同僚們,沒能達成目标的瑪格麗特一世便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那麼,現在我能為女王陛下做些什麼呢?”托馬斯·博林稍稍平複了心情後問道。
“女王陛下不會虧待為她赴湯蹈火的忠貞之士。”托馬斯·克倫威爾大手一揮,“事實上,她已經決定安排我與你,小博林爵士,當選議會議員;克蘭麥神父将會出任駐羅馬大使。”
這一霎那間,托馬斯·博林甚至忘記了呼吸。他才剛過二十歲,便已能跻身國會,不可謂不前程似錦。那麼如果他真的成功迎娶了蘇格蘭王太後,又會得到什麼?無論如何,那一定是現在的他無法想象的鮮花着錦,烈火烹油。
“請考慮一下我們的提議,博林先生。”克蘭麥神父溫言道,“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們共同的新教信仰,也是為了大不列颠群島的未來。”
“我會認真考慮的,先生們。”托馬斯·博林站起身,表情嚴肅,“但我必須聲明,我對王太後陛下的感情是真誠的,不僅僅是出于政治考量。”
托馬斯·克倫威爾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政治和感情往往交織在一起,年輕人。重要的是最終的結果對雙方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