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繁星閃爍,青年仰頭瞭望,身上粗制的麻衣與觀星台的華麗格格不入,可他眸光清澈,映襯着點點的星光,仿佛他就是天上落下來的一片星影。
是暮祭司又在觀星了。
小童不忍打攪他,于是站在門口一直沒有說話。
暮雲重嗓音淡而沉穩:“摘雲子,下面怎麼樣?”
小童咕哝道:“祭司的吩咐,緝妖司不敢怠慢,隻是神殿有新的規矩,但凡是要擔任一官半職的修者,除卻日常的體檢步驟外,都必須到玄冥地府用忘川池水将前生洗淨。神殿也是擔心,再有柳少司這般不肯忘情之人,誤了大事。那位楊姑娘似乎不怎麼願意,任職令下達的當夜,逞了一陣子官威後,就把玉牌子撂下走了,虧得祭司大人對她如此看重。”
都知道,他暮雲重和柳方士是至交好友。
那封“認罪書”在暮雲重的手中緊握,倏然笑道:“并非是我所看重,而是方士所看重。當年我與方士以天幕為棋盤,諸天繁星為黑白子,棋逢對手,何等暢快。”
小童也歎:“是啊,祭司與柳少司下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棋,最終輸赢未定,祭司總盼着柳少司再來神殿,可是……”
“斯人已逝。”暮雲重定定,“但我還可以找那位楊姑娘對弈啊,不知道她棋藝如何,既是方士看中之人,定有她過人之處。人間說,劉備三顧茅廬,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也效仿一二。”
小童吞咽下去安慰的話,他們家祭司生死看淡,根本用不着節哀。
果然,暮雲重道:“方士真是好命,死得如此之早,可恨我還要再多幹些年頭,硬着頭皮熬吧。”
“祭司,您真的要去三顧她啊?”
暮雲重搖身一變,竟化作一尋常布衣,小生面龐清秀,學着小童的模樣作揖玩樂:
“方士哪裡都好,就是無趣了些,料想那位楊姑娘該是一位妙人,我去拜訪她,又有何不可呢?”
小童撇着嘴巴道:“可是您路癡欸!”
“……”他倒!
他口中的那位妙人,正在蟾蜍列車上吹風。
楊婉竹、水不深、山無名、龍晴、海妖軍團,以及楊婉竹的終身配件顧青蓮,一群人四仰八叉地霸占了一整節車廂,羅羅鼾聲如雷,疑似要在陸地上拿鼻子吐泡泡。
龍晴實在受不了了,拿出兩團布捏成條給它塞住。
山無名叫道:“竹子妖,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有多酷,少司玉牌就被你直接丢在了大眼青蛙的跟前,哈哈哈你看到了嗎,她眼睛大的和銅鼓似的!簡直酷斃了!”
水不深淡笑:“就這麼拒絕神殿的任命,隻怕上面的人會來找楊姑娘的麻煩。”
山無名:“怕什麼?”
楊婉竹默默道:“怕死。”
山無名:“……”
楊婉竹思索道:“憑着我從小到大的經驗來說呢,天上掉餡餅的事不是不存在,但掉給我嘴裡的餡餅,一定不是什麼好餡餅,多半是臭雞蛋味的,不吃也罷。我怕死,又不想找死,而不做就不會錯,所以這門‘肥差’還是不要幹的好,我既無賢才,也無實力,若是真這麼不清不楚地上去了,得成為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啊。不過這些都是我的事,你們都跟上來,未免——太義氣了吧!”
山無名誠懇道:“不是你拉着我們出來的嗎?”
“是,是嗎?”
“是啊。”衆人一齊說。
當時的情形堪稱混亂,大眼青蛙呱呱地号令妖司們将楊婉竹捉住,少女借着酒勁,招财一揮,直接逼停了急速行駛中的蟾蜍列車,衆人在她的熱血号召下一個又一個地往下跳。
山無名笑道:“這破活我早就不想幹了,連個床都沒有,窄窄的工位,還不如睡車廂來得自在。”
“可是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呢?”楊婉竹問。
衆人齊聲道:“好問題。”
楊婉竹小聲道:“不如各回各家?”
“……”
山無名叫闆道:“各位兄弟追随你是為了拼出一份大事業的,你現在就要散夥是怎麼一回事?”
龍晴也道:“親族已死,我無家可歸。”
關鍵時刻,水不深插了一嘴:“不如,我們單幹怎麼樣?”
“單幹???”
“你們難道不覺得我們這個組合很全能嗎?”水不深掠過他們昏昏欲睡中猛然驚醒的眼,聳聳肩膀笑着說,“糊弄了事是玄冥司和緝妖司應付神殿的慣用手段,案子堆積成山,如果我們再不幫助他們的話,不知道誰還能幫得了他們了。”
龍晴疑惑:“可是我們去哪裡找案子來辦呢?”
水不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都記在這裡了。”
有些人看上去是去打工的,實則是去搶人家生意的,水不深過目不忘的本領證實了這一點。
他以他的超強大腦,分析了本次行動的合理性:“這雖然聽上去有些不切實際,但仔細想想也未嘗不可,更何況,我早有此意。一無所成,楊姑娘,你也不好灰溜溜地回家吧,還有羅羅将軍,你還想再回到九嶷去吃沒有海鮮的食堂嗎?我和山哥自不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