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駛向忘川線時,上車的旅客竟越來越多。
有婚内不合要一刀兩斷的夫妻:“忘川之水,咱們就了就幹,一拍兩散!”
“幹就幹,誰怕誰啊!”
有海誓山盟想要緻敬愛情鼻祖的新人:“忘川河畔,是多少癡情男女蕩氣回腸的愛情見證地,我們一定要去打個卡!”
也有一家子其樂融融單純想着打卡蹭個熱度的,三五成團,在車廂上又吃又喝。
龍晴先有了懷疑:“山大哥,你确定忘川很危險?”
山無名罕見地遲疑片刻,拄着腦袋陷入沉思。
“來來來,讓一讓啊,”一隻粉紅的蘑菇頭舉着導遊旗從人群中擠出來,指着列車行駛的方向道,“大家看到了嗎,我們即将要到地府與人間的交彙處——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忘川了。忘川起于盤古開天地之時,名副其實的古迹,河邊生長着一種彼岸花,又稱作曼珠沙華,綻放的時候場面非常壯觀,大家可以用留影術留影哈。我這邊也有孟婆版留影機,當場為大家拍出照片,隻要十枚金珠!”
楊婉竹身邊站着一個身子窈窕的女人,她聽到這話,立刻向丈夫抛了一個媚眼,身子軟綿綿地湊了過去:“玉郎,人家也想要。”
一個音連拐十八彎,比山路還懂得回旋。
楊婉竹聽得雞皮疙瘩直起,向後靠了靠,恰好撞到少年的懷裡,他低下頭,低聲道:“阿姐想要嗎?”
“……”有病。
那女子的丈夫乖言哄着:“要那東西作甚,一片一捅就破的爛紙居然也要十枚金珠,以為它是金子做的啊。寶貝聽話,等咱們回去,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
女子俨然是不高興了,吊梢眼一瞪:“人家就要嘛,你當初娶我的時候,我可沒讓你等過一天。為了你,我可是連……”她意識到多言,咬牙低聲道,“十個金珠,你就要讓我等了,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幹脆咱倆一拍兩散得了,你繼續修你的無情道!”
男人吃癟:“行了,你要就要吧,反正我把醜話說前頭,我們的錢不多了。”
楊婉竹聽這聲音隻覺得萬分地熟悉,待她舉目一望時,男人也看向她這裡,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一巴掌拍在山無名的背上:“大師兄!”
石蘊玉更沒有想到會在列車上遇到故人,他勝雪的白衣落魄肮髒,俊秀的容顔也胡子拉碴,甚是滄桑。往日從不近女色的九嶷大師兄,此時此刻身邊竟伴有一窈窕淑女遠行,二人稱呼親昵,令人遐思。
他尴尬地立在原地,女人警惕地看向楊婉竹,眉梢揚起:“玉郎,你認識她?”
“認,認識。”
山無名和水不深聞聲擁了過來,眼珠子差點彈在石蘊玉的臉上,比楊婉竹還要揚高一個八度:“大師兄你怎麼在這裡?!”
初冬暖陽并不火辣,但石蘊玉仍是覺得面如火燒,無地自容,他抿了抿幹澀的唇角,想擠出一個笑,偏生熱火的烘烤之下一絲力氣都使不上,苦笑道:“好巧,還沒有告訴你們,我已經離開九嶷神宮,自立門戶了,我成親了。”
山無名難以置信:“大師兄,你怎麼突然就成親了呢?你修得可是無情道!那你的半身修為豈不是毀于一旦!”
水不深偷偷拽了拽山無名的衣擺。
石蘊玉的臉色微微發白,強笑着道:“我與阿喜情投意合,是我自願離開師門,修為于我已是無用,隻要往後餘生有阿喜一人作伴,便夠了。”
事已至此,楊婉竹隻能送祝福:“大師兄與阿喜姑娘喜結連理,這是天大的好事啊,哈哈。”好冷的兩聲笑。
得到她的祝福,石蘊玉卻并不怎麼高興,他幽幽然望着那個笑着活絡氣氛的少女,自卑地低下頭去——這是昔日的天之驕子不會有的行為,但現在的他已經堕落高台,實在是發生了太多。
楊婉竹試探地問:“那大師兄,你們夫婦到忘川去是要?”
阿喜個子高挑,妝容濃豔,睫毛長得能扇風,傳說中忽閃忽閃的眼睫大抵就是如此,她披着一件亞麻色的長巾,灰撲撲的外褂子裡面卻搭了一件猩紅的百褶裙,裙擺在纖細的腰肢間甩開,浮光掠金一般格外明媚動人。
這種冷門的風格,倒讓楊婉竹想起了丹熏長老,若她們二人相見,定然會一見如故。
阿喜一笑,露出滿口小巧的銀牙:“回家啊。”
阿喜的娘,有一個衆所周知的名字,叫孟婆。
“我娘年紀大糊塗了,這些年被忘川水灌得記性不太好,忘川一塊的事情都是由我代理。這麼一塊風水寶地閑着也是閑着,我想着不如開發一下,去神殿送文件的路上,被一隻妖獸所傷,隻剩下一口氣在,是玉郎救了我。”
阿喜含情脈脈道:“他把我帶到九嶷神宮,在我卧榻不起的日子裡,對我貼心照顧,我亦對他日久生情,私定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