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熹之一怔,回神道:“今日休沐,微臣記着時辰的。”
“原是這樣。”
姬檀清淺一笑,才知是他記岔了時日,怪道顧熹之這樣本分的人,卻在東宮逗留許久。
也罷,來都來了,氣氛也烘托得恰如其分,姬檀今日沒什麼緊亟的要務處理,正好趁這個機會多籠絡顧熹之。
故而,他非但沒借口教顧熹之褪下,相反,态度更加熱絡了。
“好了,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時間還早,探花郎就在東宮一起用早膳吧。正好前幾日膳房送了一批肥魚過來,做成魚片粥鮮美得緊,探花郎也嘗嘗。”
“多謝殿下美意。”
顧熹之接受地很是從善如流了。
姬檀唇邊泛着莞爾笑意,領顧熹之往前廳走,這一段路的距離他也不會放過:“孤瞧着探花郎身體文弱,光靠食補可不行,往後的政務隻多不少,探花郎也要多注意增強體魄。唔,探花郎如果需要的話,孤這裡有合适的教習師傅,不用根基底子也能練。”
言畢,視線似有若無地從顧熹之身上踅摸過去。
顧熹之裝得不動聲色的面容騰地一下燙了起來,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太子殿下眼裡是何種形象,初見時便重傷不起,即使到了現在,傷勢痊愈也仍舊文弱。
這并非是他不想,而實在是,他不是什麼習武的料子。
幼時顧熹之就曾和父親練習武功,不但沒有長進,還常把自己弄地一身是傷,反而,他在文才方面表現優異,天賦異禀,後面就一直以讀書為主。
但這絕對不是說他體力差,或者身體差。
父親過身後,家裡的重擔都是顧熹之一力挑起來的,他什麼重活都能做,也不覺得累,他隻是純粹不會武功,才會着了套被人毆打重傷。
事實勝于雄辯,顧熹之手足無措地試圖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讓他看起來更木讷了。
還是夾雜着無助可憐的那種,姬檀又見識到了顧熹之的一種新情緒,登時好笑:“不知道怎麼說就不用說了,不過你還是要鍛煉身體,否則後面吃不消耽擱公務孤也幫不了你。”
“是,殿下。”顧熹之的聲音都低了不少。
姬檀卻愈發心花怒放,道:“孤這裡有一本太極拳的拳法,很簡單,稚兒見了都會,也是孤小時候練的,你拿去練習吧。”
“是。”顧熹之答的恭敬,聲音卻徹底蔫了。
姬檀心情大好,終于走到前廳,他一揮手,早早等候的下人即刻下去,旋即一個個端着粥碗和精緻小食的下人魚貫而入。不消片刻,份量不多但将近擺了滿桌的早膳便準備妥當,姬檀招呼顧熹之落座。
赧然無措的青年這才重新活了過來。
被姬檀盡收眼底。
姬檀對顧熹之的熟悉和掌控又進一步。
兩日後,姬檀收到了縣令傳回的八百裡加急密信,信中無外乎是當地的民生情況,包括但不限于百姓态度、當地父母官的轄管,以及可能牽涉到的其他政治勢力,姬檀即刻令小印子召東宮大臣和詹事府的心腹官員前來商讨對策。
當然,也包括顧熹之。
彼時的顧熹之正在翰林院當值,不過這是陛下的意思,無人違抗,翰林院的上峰也不會再說什麼,自放他離去。
從這一刻,顧熹之便從明面上、所有人眼中徹底站在了東宮一邊,休戚與共。
談及政事的時候姬檀并不會過多關注顧熹之,他的重點都在如何辦好手底下的事情上,這些大事姬檀多和東宮大臣商榷,一直以來也都是如此。茲事體大,他與官員商讨出的決策還要由少師少傅記錄,稍後向皇帝禀告。
過了皇帝那一關,才算是得到了初步許可。
程序都如此複雜,不提其中還有諸多的彎繞,決策實行後具體落到每位官員手上能取得的成效,其背後又會不會有官員徇私枉法,陽奉陰違,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百姓對于種桑的躊躇,願不願意配合官府行動。
樁樁件件,都是相當棘手的麻煩。
顧熹之第一次直面這樣的困境,他發現平日在書史策論上的遊刃有餘到了實際應用中卻是這樣的舉棋不定,寸步難行。
商讨的整個過程,顧熹之幾乎都在虛心聆聽太子殿下和大臣們的有商有量,從中學習,不懂的地方暗自記在心裡,等之後再努力尋找答案,親身實踐。
這也是顧熹之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和真正身在官場斡旋捭阖的官員之間的差距,不可謂不小,他之前在太子殿下面前侃侃而談此刻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不能為殿下分憂絲毫,這無疑讓顧熹之感到了莫大的挫敗。
姬檀的殚精竭慮、慎重前行更是如鐵烙般深深烙進了他心裡,揮之不去。
一直到商讨結束,官員散場,顧熹之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沉溺其中。
姬檀也未出言留他,而是讓他與其他官員一道離開。
這樣好的一個機會向他展示身為太子的不易,顧熹之親身所曆,心裡又會怎麼深想。
這些姬檀通通不感興趣。
他隻确信一點,往後的顧熹之會更加奮進勤勉,忠誠于他,為他所用,受他控制,這就夠了。
這正是姬檀今天所要顧熹之看到的目的。